“秦崀你在里面吗?”
不在,快走!
“我进来咯?”
都说不在了!!!
来不及收起散落满地的衣物,秦崀狼狈躲进桌子下方阴影处。
那个拥有一双蛇眼的青年擅自进入房车,他轻声呼唤车主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洒满车厢的银色月光。
“怎么回事?”青年疑惑地抓了抓乱如鸟窝的头发。
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快步走向餐桌的位置。
秦崀吓得呼吸骤停,莫非自己的心跳暴露了……
“嗷呜!”
一声短促的惨叫,把空间内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秦崀不得已从桌子底下窜出,恶狠狠地瞪着那个踩中他左手的家伙。
“哈、哈士奇?”蛇眼青年惊呼道。
身为狼人,秦崀最讨厌的事物有两件。
一是吸血鬼;二是被误认成狗。
即便他此刻的形态看起来确实像一只浑身漆黑,唯独前额处有几绺若隐若现白毛的大黑犬。
“谁他妈是哈士奇,老子是狼!”
此话一出,秦崀立即后悔。
一是爱豆不应该爆粗口;二是人类认知里的动物不应该开口讲话,无论是狼是狗。
果不其然,对方被这种“超自然”现象吓得目光呆滞,全身抽搐。
为了获得这次演戏机会,秦崀在人类社会整整奋斗三年,所以他绝不允许任何闪失出现。
他绝不允许这个叫做“边赛”的闯入者暴露他的真实身份,毁掉他所有的努力。
没有谁可以阻止他演戏!
没有谁!
☆★
在穷山僻壤的大狼村里,生活着与世隔绝的狼人一脉。
大家日出而耕,日落而聚,既沿用了人类农耕时代的习惯,也保留着狼族的群居习性。
与一般的狼群类似,狼人们也是以家庭为单位聚居,最强头狼则成为家族首领。
因此,大狼村的一村之长,自然而然是全村最厉害的一匹狼。
通常来讲,虎父无犬子。然而村长家的独苗,却经常被村民们在背后诟病——
“可惜老秦家后继无狼啊。”
众人的呜呼哀哉,并非无缘无故。
在全村百分之九十九的居民都披着狼形皮肤的情况下,唯有十岁的秦崀选择换上人类外壳。而群体中的特立独行者,注定成为被孤立的对象。
除了外观上的独特,秦崀的言谈举止也异于常狼。
仿佛突然中邪般,他的嘴里时常蹦出一些没头没尾的怪话。
例如这天,他跟随家人一起上天台晒玉米。
堂哥晃动爪子,暗示秦崀把玉米棒递过来,却久久等不来响应。
“我要的东西呢?”堂哥不耐烦道。
“我要的你都未必带来。”秦崀答非所问,一脸不符合其年龄的深沉。
“?”堂哥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还漏了一句‘你上来晒太阳的啊’。”秦崀小声提醒。
“给我个玉米!”
“怎么给你玉……机会。”秦崀手中的玉米棒直戳堂哥脑门。
“妈——弟弟他又疯了!”
“错,这里应该接‘我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一个好……’啊啊啊婶婶不要浪费盐!”
追着秦崀撒盐的众人,自然无法配合这场演出。
当然,他的表演舞台不局限于天台。
比如那天,秦崀与邻家的狼妹妹一同坐在草垛上,等待家长结束田间的劳作。
“要吃巧克力吗?”
他递出手中的糖果盒,却在对方刚要伸手的瞬间,把盒子收了回来。
“我能吃掉上百万块巧克力。”秦崀继续自说自话,“我妈妈常讲,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首先,这是一盒太妃糖;其次,它是巧克力味的;最后,吃掉上百万块会得糖尿病!”
狼妹妹觉得自己被当成傻子,强忍着怒气反驳道。
其实秦崀的“疯言疯语”非一日养成,一切源于八岁那年。
曾经,有个剧组跋山涉水来到大狼村取景,而他于机缘巧合之下参与那部电影的拍摄,从此迷上“演戏”。
秦崀的戏精行为让他失去了同龄玩伴,但他依旧有办法打发自己的闲暇时光。
每逢周末,梁汉远的家便会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当听见客厅传来动静时,梁汉远淡定走出里屋。他早习以为常,也因此从不锁门。
“来看电影?”这是雷打不动的开场白。
秦崀冲他吐了吐舌头,同时熟练操作那台老旧的DVD机。
随后,二人默契坐上沙发两端,安静观影。
梁汉远是大狼村里唯二以人的面目生活的居民,但与秦崀不同的是,他是真正的人类。
当结束字幕出现时,秦崀按耐不住心中的热忱,向梁汉远大谈特谈观后感。
在被其他村民敬而远之的环境中,梁汉远庆幸能够拥有这样一个忘年交。
而秦崀同样感激对方的存在。除了无条件包容孩子的母亲,梁汉远是村里唯一一个真正理解他对演戏热爱的人。
跟与世隔绝的狼人不同,作为人类的梁汉远每隔两月便会下山一趟,进城办事。同时,他会顺道去一趟旧货市场,淘几部电影碟片带回来。
而当他返回时,总能看到一个幼小的身影在村口翘首以盼。
“梁叔,这次又带回什么好电影?”
秦崀水汪汪的狗狗眼里装满期待。
梁汉远笑而不语,从包里拿出一本书。
秦崀顿时泄了气,要知道他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学习,最不想看到的东西就是书。
可当他瞧清楚书籍封面时,熠熠星光乍现于眼底。
“是《演员的自我修养》!”
时光如白驹过隙,秦崀迎来万分期盼的十八岁。
虽然他是大家眼中的怪孩子,但成年仪式依旧值得亲朋好友前来道贺。
然而正当大人们相谈甚欢时,秦崀却高调宣布一个“离经叛道”的重磅消息。
“我要去人类世界当演员!”
霎时间,现场鸦雀无声,连隔壁王大爷的放屁声都清晰可闻。
接下来,大狼村的村民们目睹到百年一遇的奇观。
向来沉稳内敛的村长气冲冲地追了他儿子两百里地,直至其夫人与梁汉远共同出面才终止这场闹剧。
秦崀离村这天,父亲果然没有出面送别。
背上行囊,整装待发,混杂着期盼与失落的眼神悄悄瞥过远方的家。
在母亲、梁叔的挥别中,他踏着坚定的步伐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