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蘑菇在岁月的山谷里荡漾,在都市的繁华巷道中被人回味它的清香,它的甘甜,它的可爱,它的质朴。
那年的蘑菇,它生长在山林里的一棵又一棵枞树的树干——靠近土地的位置上。它生长在一垛一垛又一垛禾秆之中。有的是圆溜溜的,有的是开成了一朵小伞,有的是一根小小的圆柱形。
它们的下表面是平滑的、圆润的、白色的,像伞面。它们的下表面是一纵一纵的,或者说是一横一横的,像用来种辣椒的垒成一小畦一小畦的地。红棕色,偏褐色。
它们的“伞柄”是一根一根圆柱形。小小的形似圆柱的形状。颜色与“伞面”是一致的。又平滑,又圆润,摸上去的感觉像摸着一层布呢绒的质感。
它们展开来的“伞面”下表面的红棕色的一畦一畦的绒毛——小不点的绒毛,构成了一小畦一小畦的“辣椒地”。有凸起的地畦,有凹下的地沟。凹凹凸凸,占“地”面积略等。大小略同,长短略同。
一朵一朵又一朵可爱的蘑菇,像天使的小小的晴雨伞。
那年的蘑菇,它是一只一只又一只可爱的天使的专用的第二双翅膀。
那年的蘑菇像是挂在农家院子的竹竿上面的一挂一挂又一挂的红辣椒,有的风干了,有的又有水分又鲜嫩。像红红火火的岁月,像硕果的季节,像美丽的青春。
那年的蘑菇像伊人心目中的意中人。有一点儿遥远,有一点儿憧憬。像仰望的乡村。它藏在幽远的深山老林。它与外面的世界遥相呼应。它藏在幽深的山谷,它吸引着繁华,它吸引着都市,它吸引着官人,它吸引着过客。
那年的蘑菇像一道坎坷,走过去之后总在回望。尚未遇见之时总在踟蹰。狭路相逢、萍水相遇的时候,便在努力地穿越。
那年的蘑菇形成记忆的一道风景和美丽。
今天上午,我看见厨房的木窗上有一只新的大的红的尼龙袋,卷成一捧好奇。
我以为装着的是几团新姜——薄薄的皮,嫩嫩的肉。浅黄色里,仿佛间隔了一层白的颜色。嫩白、嫩黄。
我展开它来,看见原来是一小捧蘑菇。有的一大朵,有的一小朵,有的散了成小片状、小团状——因为它们太嫩啦!夹杂着有泥土,有草屑,有禾杆。它们是一朵一朵又一朵白色的蘑菇。白色又平滑又圆润,质地摸起来像软绒的“伞面”和柄,像一畦一畦又一畦红棕色的土地似的“伞面”的下表面。肉是厚实的肉,软又韧性的肉。清甜的肉,甘香的肉。肉是蘑菇肉。
我舀了一瓢清自来水,在一只脸盆中洗涤红袋中的一小捧新鲜的蘑菇。我把它们的杂物全部清尽。我把它们根部尖端沾着的泥土全部清洗干净。
我觉得很高兴。我觉得这是一次文化的熏陶,是一次底蕴的绽放。
它们有的是“家长”,有的是“孩子”;有的像花蕾,有的像花朵;有的是花瓣,有的是花柄。
它们像一场夜宴;隆重又典雅,有趣又内涵,活跃又可爱,丰富又朴质,华丽又颜美。
我把它们洗得干净、清新。我把它们随意放在一只红色的菜篮子里面。
我看见它们,想起也有一种枞树上生长的蘑菇——红棕色,有一点一点的青色、绿色。仿佛用色彩画上的颜色。
我想起往事。
我想起童年。
我想起曾经。
那年的蘑菇在一个人的心灵上泛滥。它独具一格,独自成就了一种文化。
今天的蘑菇在岁月的河流里,逐渐蜕变成为那年的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