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婵哦了一声道:“所以,路上跑到我的马车上来,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雪衣露出了一点笑容,点了点头。
申屠婵却仍旧不紧张,和颜悦色的道:“你是勾栏里的男妓?”
她说的没有半点心理负担,一点没有名门淑女的委婉和不好意思。
雪衣几乎一下咬紧了牙关,咬了一息又放开,带着点胜利者的炫耀:“那又如何!申屠小姐高高在上,不还是翻在了我一个男妓这里。”
申屠婵笑了笑:“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们这些高高在上,不把下等人当回事的人?”
雪衣哼了一声道:“申屠小姐,你想说什么?说你跟她们不一样?说你是善良的?你其实非常怜悯我们?”
申屠婵含笑看着他,一双眼睛像是琥珀一样,她道:“你误会了,我想说的是......”
她顿了顿,雪衣诧异的看着她,只听她道:“我在蛮地长大,我不仅不把下等人当回事,我也没有把高高在上的上等人当回事,比如成国公夫人,还有,你的主子郭彦,甚至你主子的主子宇文极。”
雪衣直接笑了,他笑道:“申屠小姐好大的口气!不怕我去告诉二皇子吗?”
申屠婵站起了身,郭彦紧紧的盯着她,申屠婵含笑站在那里,她的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一身白底绣青色蝙蝠纹的圆领袍子,头上带着银质的莲花冠,两边的发钗上垂下细密的流苏,这布料是地位仅次于皇女的贵女们才能穿的,发钗垂流苏也是身份的象征,她看着雪衣,眼眸中带着一点怜悯,口中道:“小满。”
雪衣已经快忘了室内还有个申屠婵的侍女,他原本因为自己一个男妓可以和大晋的贵女叫板而感到沾沾自喜,已经不把小满放在心上。
还没等他偏过头去看那侍女,他听见了拔剑的声音,白光乍现。
他只感觉脖颈上刺痛了一下,极其快的一下,就像是被细细的银针扎破了,一瞬间的疼痛而已。
那个叫小满的侍女已经到了他面前,他张嘴想发出些声音却被那侍女伸手捂住了口鼻。
那侍女的剑落了下去,被她用脚尖一顶,轻声的落在了地上。
雪衣从前在酒楼里见过厨子杀鸡,厨子在鸡脖子上割一刀,放完血,把鸡扔在地上,那鸡在死之前会不停的挣扎、抽搐。
现在,他就像那只鸡一样,想挣扎,想抽搐,但是这个侍女按住了他,他被侍女反剪住双臂,捂住了口鼻,他赖以自傲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在此刻根本使不出来了。
他的血涌了眼前的侍女一手,像是一只鸡一样被她摁住控血。
刚才那侍女,一剑割断了他的咽喉。
他的余光还能看见申屠婵放在腹部前交叠的双手,不知为什么,他挣扎着想看这个女子最后一眼。
这原本是他翻身的机会,只要申屠婵像个寻常的贵女一样,就一定会被他们拿捏,无论是他成为申屠婵的情人,还是帮郭世子得到申屠婵,对他来说都是一飞冲天,他受够了辗转在勾栏妓院里伺候人,一心想着攀附上大周最顶级的权贵。
申屠婵原本是他最大的跳板啊。
仿佛感受到了他死前最后的挣扎,申屠婵声音平静的道:“雪衣,你感到荣幸吧,因为我的手上死的,向来不是公主,就是皇子。”
雪衣在意识的最后时刻竟然觉得有些好笑,这样,好像他真的跟皇族差不多了似的。
希望申屠婵说的是真的。
雪衣的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垂了下去,小满将他丢在地上看着申屠婵:“小姐,尸体怎么办?”
小满身上溅了血,脸上也沾了血,申屠婵像是看不见地上的雪衣了一样,淡淡道:“换上备用的衣服,将他塞到柜子里吧。”
这是不管她们离开之后的事情了。
小满点了点头,直接将雪衣拖到了一旁的柜子前,那柜子里放了许多碗盏,她将碗盏搬到墙角,将雪衣丢了进去,雌雄莫辨的美人,死了尸体都比别人好看些。
小满看着他的脸道:“雪衣这个名字不好,可不就是稍纵即逝。”
说完摇了摇头将柜门关上了。
成国公夫人等了许久都不见雪衣出来,最后几个在外面待烦了的夫人陆陆续续回了歇脚的房间。
成国公夫人只得赶紧派小厮去跟郭彦说这件事。
祭拜结束,吃些寒食饭便要匆匆回去,成国公夫人和郭彦都没有再见到雪衣,这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郭彦只好留了个心眼,安排了个小厮,等申屠婵跟着队伍上马车离开这里,进去找找看是不是她把雪衣打昏藏起来了。
路途走了一半那小厮才回来复命。
雪衣死了,一剑封喉。
郭彦忍不住捏紧了拳头,他小看申屠婵了,大晋传来的消息说她是骑马练剑的将门虎女,他还特意找了会些功夫的雪衣,却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无声无息就死了。
他自嘲一声,大晋皇室莫名其妙把一个贵女弄过来,却还不是随嫁,这本身就有些奇怪,想来是给太安公主保驾护航的,心机谋略,武功手段,恐怕哪样都要是个佼佼者。
他看上的女子,倒还真的是个有本事的,若是这样的女子做妾室,便是皇帝也比不上他。
郭彦脸上带着势在必得,对跪在下手的小厮道:“回府后准备五万两银子,以田庄收利为由送给二皇子。”
他的父亲成国公最近正在以朝中人心沸沸扬扬为由,请皇帝册封太子。
他要宇文极彻底站在他这边,等到宇文极成为太子,申屠婵便是再有本事,在大周的土地上,她也插翅难飞。
回了二皇子府,申屠婵便把这件事跟太安公主说了。
太安公主思索了一会道:“还不能除掉成国公府,宇文极册封太子迫在眉睫。”
她眼里带着和申屠婵如出一辙的冷酷,但是这冷酷却是对着申屠婵的。
李静姝盯着太安公主看不出情绪,申屠婵却微笑道:“公主这样想,我很高兴。”
显然,她也觉得万事应该从大局出发,便是郭彦再算计她,也不能阻挡宇文极册封太子这件事情。
李静姝只觉得申屠婵的冷酷永远在压倒太安公主,太安公主觉得自己掌控棋局最终的走向,所以她可以高高在上的冷酷,而申屠婵,自己亦在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