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高中时期的舒弈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班上的女孩儿们每天都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舒弈却不。她有一点婴儿肥,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顶着一头齐耳短发熬过高中三年,没有收到过一封情书。
舒弈成绩一般,高考的时候却超常发挥,考入了一所不错的大学。
也许是终于有了一点女孩儿的觉悟,高考完的那个暑假,舒弈开始了她的减肥之路。
本以为减肥成功的舒弈会美得不可方物,谁知道减肥成功的她转头进了理发店,剪掉了那碍眼的短发。
以后就是寸头舒弈了。
别说,还挺帅的。
贰、
舒弈是一个人去的大学,带着她简单的行囊。
没有小说里学长的搭讪和帮衬,毕竟学长们都以为舒弈是个汉子,还是个很帅的汉子。
舒弈学的是新媒体专业,但对日语有着独特热爱的她还选修了日语。
日语课上,舒弈遇到了一个男孩,叫江淮岩。
江淮岩长得谈不上帅,但是很干净,总是穿一身白衬衫,搞得舒弈以为他只有那几件衣服。
俩人之所以走到一起,也和白衬衫有关。
舒弈总是独来独往,那天她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书,桌上放了杯奶茶,江淮岩进来,偏要往舒弈里边的位置挤,手肘不小心碰掉了舒弈的奶茶,在他的白衬衫上留下了淡褐色的阴影。
“啊,对不起!”舒弈抽出纸巾,没有去管碰掉的奶茶和她被打湿的裤子,径直去擦江淮岩衬衫上的污渍。
“是我该说对不起才对。”江淮岩接过纸巾,却不去擦自己的衬衫,收拾起残局来。
“对不起啊……改天,请你喝奶茶?”
“不用了,你自己的衬衫不是也弄脏了吗?只要不叫我赔就好。”
江淮岩这才听出舒弈是个女孩,愧疚感又多了几分。
“我还以为,你是男孩呢。”
舒弈听后微微一笑,道:“我倒希望自己是个男孩。”
江淮岩愣了,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很酷,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冰冷感,好像拒人以千里之外。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也许并不像表面看上去一样强大。
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保护欲,他想保护这个女孩。
叁、
江淮岩成了舒弈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舒弈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江淮岩总这样说。
步入腊月,暑意逐渐散去,暮色渐沉,江淮岩支着脑袋向楼下张望时,一个瘦削的身影蓦地闯入他的视野。
还在跑步啊,江淮岩想着。
“喂,舒弈!”江淮岩喊道。
楼下的人很快就跑出了江淮岩的视野,哪里听得到他的呼喊。
江淮岩看着手里的牛奶,想了很久,起身下楼。
“你怎么在这?”舒弈问。
汗水顺着脸颊流下,落在了女孩露出的脖颈上,江淮岩掏出纸巾,替她擦去汗水。
“天冷了,你怎么不在寝室待着?”颇有几分责怪的语气,江淮岩叹了口气,又将手里的那盒热牛奶递过去。
舒弈望着牛奶出神,好半天才伸出手来接住。
“谢谢你。”
江淮岩点点头,微弯了嘴角。
眼前的少女没有傲人的长发,头发比他还短,没有半点女孩儿的样子。
“你每晚都要跑步吗?”江淮岩明知顾问,自从他两个月前无意间看到了舒弈穿梭在校园的身影,便每天坐在食堂二楼等待着舒弈跑过。
“嗯。”
“为什么啊?”江淮岩问。
“因为不想长胖啊。”舒弈答。
末了,江淮岩好奇地看着舒弈,他以为她是那种狂吃不胖的女孩。
“喂,你知道很多女生喜欢你吗?”江淮岩偏头看着舒弈,冬日的余晖打在他的脸上,好不温柔。
“啊?”舒弈口中的牛奶险些因为这句话全数喷出。
看着舒弈的窘样,江淮岩毫不留情地嘲笑起来,笑够了才徐徐道:“你又瘦又帅,这很正常啊……我这个男生都比不过你呢。”
“噗!”这次舒弈是真没忍住,牛奶喷了一地。
“那是因为你丑。”舒弈正色道。
江淮岩却也不生气,拿出一张纸巾递给舒弈擦嘴,自己跑食堂找拖把去了。
收拾完舒弈制造的麻烦,江淮岩坐下来继续同舒弈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直至夜色降临。
肆、
那天以后,舒弈不再是一个人跑步,江淮岩总是在她跑了一会儿后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说要和她一起,美其名曰“减肥”。
多一个人也挺好,不再那么孤单了,舒弈这样想。在她茕茕孑行的十七年光阴中,这样的感觉第一次有。
“舒弈,要放寒假了,你家哪儿的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舒弈的短发好像长长了一点,江淮岩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和想象中一样扎手。
舒弈咬着吸管出神,微张的薄唇吐出几个字。
“我没有家。”
江淮岩微愣,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却又不知道怎么来缓和尴尬的气氛,只能沉默。
寒风凛冽,吹动了少年的衣角。
温热的液体滴在冰冷的塑胶跑道上,江淮岩慌了。
“对不起,对不起……”江淮岩慌忙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轻轻为女孩擦去眼泪。
“我爸妈离婚了,他们都不要我。因为我是个女孩。”
舒弈泛白的嘴唇一张一合,无奈的声音随冽风没入江淮岩心中。
江淮岩魔怔般的将舒弈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柔声道:“没关系,我要你。”
此言一出,二人皆惊。
“你……开玩笑的吧?”舒弈推开江淮岩,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江淮岩憋得脸都红了,“我的意思是……要不你跟我回家过年?到时候我就说你是我哥们,反正你这样我爸妈也不会怀疑。”
“好啊。”舒弈笑了。
伍、
江淮岩真的带着舒弈回家过年了。
江淮岩撒谎说舒弈是他的好朋友,她父母在国外没办法回来于是就来他们家过年。
江淮岩妈妈是个很热情的中年女人,特意问了舒弈的忌口,还变着花样给舒弈准备食物。
结果就是舒弈在江淮岩家被养胖了整整十斤,当初婴儿肥的脸又有些若隐若现。
“儿子,你说妈咋把你生得这么丑?你瞧人家小弈长得多周正,声音跟个女孩儿一样温柔。”淮岩妈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道。
江淮岩不动声色地看了舒弈一眼,故意把声音提高几个分贝,“喜欢她的人可不少呢。”
这话激得舒弈身子一僵,脸蓦地一红。
“那小弈有女朋友吗?”女人总是对八卦尤其敏感。
舒弈低着头,恨不得整个人钻到地里去,“没有,阿姨。”
“没有?阿姨同事的女儿还不错,要不给你们介绍?”淮岩妈来劲了。
“妈,别人小弈有喜欢的人了,是吧舒弈?”江淮岩看不下去了。
舒弈不反驳,却也没有承认,只是小脸红得滴血,突然后悔一时冲动跟着江淮岩来他家过年。
那次以后,不知江淮岩给他妈说了什么,他妈再也没在她面前提过这类事情,反倒对她愈发热情。他们返校的那天,淮岩妈神秘兮兮地拉着舒弈,说要是以后江淮岩敢欺负舒弈的话,就告诉她,她一定替舒弈好好教训江淮岩。
陆、
校园里红叶李落了满地,不知被多少对情侣踏过,已瞧不出细小的花儿本来的样子了。
和江淮岩不大熟稔以前,舒弈喜欢一个人坐在树下的长椅上看书,周围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和江淮岩熟稔以后,舒弈无论到哪儿都会有只跟屁虫一样的少年。
“舒弈,18岁生日快乐。”
舒弈抬眸,一只精美的小盒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书里的内容在那一瞬间变得无足轻重了,然后就是江淮岩满是笑容的脸。
舒弈接过礼盒,这是记忆中第一次有人如此重视她的生日。
“谢谢。”舒弈的声音有些发颤。
礼盒被打开,那里面是一只口红,口红外壳折射过的阳光照得舒弈的眼睛发酸。
“舒弈在我心里是女孩子。”江淮岩揉了揉舒弈的头发,已经长得和他的一般长了,也不再扎手,软乎乎的。
“舒弈啊!”
“嗯?”
“我喜欢你,认真的。”
江淮岩蹲下身,双手撑着自己的下颚,好不可爱。
“你喜欢我吗?”
舒弈捏着手里的书和口红,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孩儿低着头,良久,才张口说出两个字。
江淮岩听得很清楚,她说的是“喜欢”。
柒、
“我像个男孩一样,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第一次见你时,你给我递纸的样子。喜欢你数月如一日坚持跑步的样子。喜欢你笑话我说我丑的样子。你就是我喜欢的样子。”
“这样的喜欢你能给我多久?”
“十年。”
“那十年之后呢。”
“如果十年以后你愿意的话,那我们结婚吧。舒弈,我爱你。”
“好啊。”舒弈微微笑了。
“我也很喜欢你。”
捌、
我是舒弈,我爸妈关系很差,常常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大动干戈。
我高考完以后,他们离婚了。我是个女孩,所以他们俩都不愿意要我,只有每个月冰冷的生活费。
我剪了短发,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男孩,不过这并没有维持多久,到今天为止,我已经留了整整十年的长发。
“小弈啊,其实当年你来我们家过年的时候我就说你是女孩儿,淮岩咬死了说你是男孩子,不过后来啊他还是告诉我了,嘿嘿,他当时就对我说,你一定是咱们家的未来媳妇儿!”
淮岩的妈妈脸上堆满了笑容,还和当年一样热情。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嘴角藏不住的愉悦,很美。
今天是我的二十八岁生日,也是我结婚的日子。
新郎是我十八岁爱上的那个男孩。
从此,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