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晚春四月,杨如玉要去敦煌巡视商铺,便将我也带了去。商铺都巡视完后,我们一路西行,到了龟兹国。
我换上了他给我的龟兹风格的衣裙,碧绿的丝绸上绣着独特的西域花样,穿起来十分清爽凉快。
商队住进了龟兹城里,而杨如玉坚持要带我去看看沙漠,正好我也很感兴趣,随着他穿行到了茫茫大漠。我见过大海,却没看过沙漠,眼前的大漠,就如金色的沙海,无边无际。
我寻着香味,走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那树上开满了黄白的小花,在这大漠中有一种独特的美,和混杂着大漠气息的香味。
我看出这是绣在那张手绢上的黄花,便问杨如玉这花叫什么名字。杨如玉说这叫“沙枣花“。
“沙枣花“,我听过这种花,长在大漠里,结的果子还可以食用。
奔跑在辽阔的大漠里,身上的衣裙宽松轻薄,不似中原裙裾束缚,我真正感觉到了自由。“如玉,我们就住在这龟兹吧,我喜欢这个地方,不喜欢东京城。“我回过头来,微风吹过我的面纱。
“好,等我们成亲后,就住在这儿,大不了我把办公地搬到龟兹来。“杨如玉走过来牵过我的手,带我往前走着。
“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可是,我没有父母亲戚,杨氏族人会接纳我吗?“我停了下来,终于说到这个问题了,“娶我,而不是纳我为妾?“
“你放心。“他不过说了三个字,便把我的心狠狠抓紧了。
“我不明白。我来历不明,你都不想知道我到底是谁,芳龄几何,父母家世吗?“我还是不明白,心里有所顾虑。
他牵我继续走着,他的手抓我很紧,不曾放开一刻。“我知道,所以无须问,过去的已经过去,我只知道你叫蓁蓁,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我默念这个词几遍,难道我们以前开始过?不可能,一定不可能,肯定他又在和我说我听不懂的话,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等我刚回过神来,杨如玉却突然停住了。我朝前望去,居然有几匹灰狼伸着个大舌头望着我们,眼睛瞪得跟两个灯笼似的,而且还慢慢地将我们给围住了。
“你有没有带暗卫什么的?“我的脚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拉着他的衣袖弱弱问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锁。那狼越发嚣张,看起来是几匹饿狼,不然它们不会随便攻击人。站在中间的狼闷叫一声,眼见要开始向杨如玉袭去,我想也没想便从前抱住了他,其实我全身发抖,怕得不得了,此时只觉得后背有些刺痛。
“怎么会,不可能。“杨如玉看着我的伤口,轻喃道。我转身一看,狼都已经被杨如玉的龟兹暗卫给制服了。我松了口气,望向他问道:“什么不可能?“
他没有回答,只是焦急地说道:“你的伤要清理下,我带你回城里去吧。”我点点头。
回到龟兹城,他硬要亲自给我清理伤口,涂抹药膏。我脱下一只袖子,扯露出一片雪白肌肤的后背。但雪白的肌肤被划开了好几条口子,猩红一片。
“你不要命了,为什么要护上来。“他边抹着伤口边说道,“是我的错。“
“我喜欢的人,我当然要护。“我坚定地望着他的眸子,没有半点闪躲。
他又笑了,我喜欢看他笑,他一笑,就冬尽春来了。
他的唇轻轻贴过我的额头,然后慢慢滑到鼻梁,再慢慢贴上唇瓣,他的温柔让我眷念,让我痴迷。
伤养了三天,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千哄万骗着让他带我去龟兹城里走走。作为丝绸之路上的一颗明珠,龟兹城里云集了各色人等,从远东到欧洲都有商人在此汇集,必定是热闹非凡。
我换了件浅蓝色的胡服,蓝色的薄面纱掩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对睫毛卷长且深凹的眸子,我本就长得有六七分像西域人,尤其是眼睛,走在龟兹国的街上,肯定没有人知道我是中原来的。
“看你这高兴的模样,你真的从未来过西域吗?“杨如玉忽然一问。
我左看看右看看,所有东西对我来说都十分稀奇,“从没有来过,不过我好喜欢这里,而且我的模样也有几分似这龟兹人,估计我上辈子就是个龟兹人呢!”其实我也有想过,这身子的主人可能就是个胡人,流浪着被中原的人贩子捕去了也是有可能的。
杨如玉脸上忽然闪过的一丝落寞恰好被我看到了,我不解,拉过他的手,说道:“别奇奇怪怪的了,蓁蓁就在你面前你都不高兴,那我走好了。“
我说罢便甩开他的手,往前走了。他追了上来,抓住了我的手,弹了一下我的额头,说道:“最近生意上的事有些不顺,便会多分神一下。若没有蓁蓁在我身边陪伴,我独自憋在心里,可真的是熬坏了。”
听他这么说,我忽然有些心疼,紧紧握住他的手,“我就在你身边,有什么事都有我陪着你,别担心。“我说罢,便带着他往前走,“今天就什么都别想了,你看这龟兹城多么热闹!”
我便带着杨如玉东逛西走,看尽了来自各国的珍宝;还看了西域特色的歌舞杂耍;大口吃用胡杨枝串的烤肉。他是个很受中原传统礼仪熏陶的公子,吃东西斯文,不肯直接咬着吃,每每都要让郑帆把肉剔下盘里,然后用筷子夹着吃。
但我看了很是别扭,偏要教他怎么吃烤串,但他一看到我张开“血盆大口”从串上咬下一块肉便是一阵嫌弃,我死缠烂打,就要让他也试试,他拗不过我,便拿起一串也学我这样吃,结果吃得满嘴都是,像个孩子一样。我笑得肚子疼,边笑还边帮他擦嘴,他满脸无奈,可爱极了。
不觉在龟兹已经待了半月有余了,商队已经准备启程回东京了。在回程途中,我们正穿行在一个小小的戈壁滩里,天气十分炎热,虽说已经带足了水,但大家都被这奇怪的天气给折磨透了。在一天正午,大家都在沙丘后面扎营休息,我发现不远处有一丛小树开着漂亮的小花,便跑去看。
正在此时,我看到前方有个人摇摇晃晃地走来,他还没有走近,便倒了下去。我赶紧跑上去,是个衣衫褴褛的老年胡人,脸上及浓密的大胡子上都沾满了沙尘,只能看清楚轮廓。
他嘴唇干裂说不出话,但他的嘴一直在张合。我赶紧解开绑在腰间的水囊,全部给他喝了。不远处守营的侍卫见状都围了上来。
我摇摇头向侍卫们示意没事,不要大动干戈。那老人喝过水后便清醒了,我道:“老人家,您是在沙漠里迷路了吧,我们正好去敦煌,可以顺带您去。”
那老人家摇摇头,用不标准的汉语说道:“谢谢你的水,可是我不去敦煌,我有自己的方向。”
我点点头,转身吩咐一个侍卫:“拿两大袋水和一大袋干粮过来给这位老人家。”
那侍卫应声便去拿了,我接过那些东西,递给了那个老人,“您拿着这些,可以维持好几天了。”
那老人一笑,接过了我的东西,从破烂的衣裳深处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他打开那个普通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对指环,“你送给我食物和水,我也送你一样东西。”
我接过那盒子,仔细看了看那对指环,咋一看不过是以银制的普通指环而已,但仔细一看,上面居然各雕刻着一只神鸟,看起来像凤凰。
他看我惊讶的样子,便解说道:“这是凤凰指环。男环是凤,女环是凰。这对指环是漠北的一个大巫给我的,他说这对指环已经被他祝福过了,如果是一对有情人戴上,他们的灵魂就会永远联系在一起,无论这两个人的灵魂如何分别,指环都会带领他们找到对方。”老人顿了顿,又道,“我已经七十岁了,我的爱人早已离我而去,这东西我用不着了。你还年轻,一定有自己的情郎,这个东西我就送给你和你的情郎了。”
老人说完,便拿起食物和水,步履蹒跚地往前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茫茫大漠。
经过多日的舟车劳顿,我们终于抵达了东京。回到东京的我忽然像被太阳晒蔫的花一样,打不起精神。这里太压抑了,尤其是杨府,也不知芳华又会对自己怎样,也不想看婢女们奇怪的眼神,如果能和杨如玉一直在西域就好了。
回到府里后,杨如玉便向府里人宣布了我的全名——叶蓁蓁,从此以后府里下人都叫我叶姑娘,而且还调了翎儿到我房里伺候。这事儿一出,府里下人都议论纷纷:明明就是洒扫房的婢女蓁蓁,后来不知使了什么本事做了公子的贴身婢女,现在居然连婢女都不是了,还当起了什么正经的姑娘。听公子的意思倒不像是让她做通房,看来少不得是个妾室了。
芳华听说了这事,气得跳脚,赶忙通知了族里的长辈。族里长辈倒也不屑管这事,不就是个丫头吗,做个妾室也就算了,公子是可以做主的。但芳华可不这样想,她觉得杨如玉定是要娶此女为妻,经过芳华的一番添油加醋,族里的长辈们终于聚集在了杨府大厅。
“如玉啊,你定不可娶这来历不明的女子为妻啊!若是如此,我杨氏在此地的声望便没了!“一位长辈苦口婆心地劝道。
“是啊,如玉,你若真喜欢这女子,纳她为妾就罢,千万不可娶为妻!“另一位长辈接着劝道。
“各位长辈们都别再说了,叶蓁蓁不是来历不明的女子,我与她早在两年前就有了婚约。“杨如玉说着拿出一张纸,递给长辈们看。白纸黑字,还加盖了印章,上面的名字赫然写着:杨如玉愿娶李阿珠娜为妻……
定了婚约无故停妻,这对名声的影响更大,长辈们仔细核对后终于哑口无言,只能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