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是金秋时节,府里的风景被枫叶染红了半边,成片的桂花开得烂漫,满园的桂花香气。
我站在一颗桂树下,望着那飘落的花瓣出神:蓁蓁,我叫蓁蓁,年龄不详,应该在十八岁以上吧,是玉郎公子买回来的洒扫丫头。可这就是我以后的人生吗?那我在二十一世纪的人生呢?父母养育我多年,就如此荒废了吗?
刘妈子见我在这发呆,跑过来掐了一把我的胳膊,叫道:“死丫头,杵在这儿干嘛呢?昨夜风大,北苑落叶都成堆了,今天你扫北苑去!”
我吃痛一叫,连声应是。
北苑是杨府放置杂物、浣洗衣裳的的后院,平时没什么人经过,冷冷清清的。不过落叶是真的多,看来是个大工程了。我深吸口气,拿起扫把扫起来。
北苑的后园有口荒井,平常洗衣服都不用的,我扫到那处,便好奇地趴在井口看了看井里有没有水。
我却没想到一个锒铛落井,竟有人在背后下狠手推我!
冰冷的井水浸了我一个灵醒,还好我识水性,稍稍挣扎了下,双手攀上了井壁的凹槽处,才不至于沉下去。
“救命啊——”我大声叫着,但声音却一直在深井里游荡,不知有没有传出去。
突然觉得额头有些疼,我用手摸了摸痛处,借井口的光一瞧,满手鲜红。看来那个推我的人真是使劲了,让我在落水后撞到了井壁上。
“救命啊——救命啊——”我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井水浸得我身体冰凉,额头上的伤让我有些昏沉,声音也微弱起来。
“蓁蓁姑娘,蓁蓁姑娘!”
我只听有人在唤我,声音很大,睁眼一看,有条粗麻绳悬在我面前,我赶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套在了自己身上。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厚实的棉被让我觉得十分温暖,但一想起落入井中的恐惧,人心的叵测,就觉得再厚的被子,也暖不了寒了的心。想起来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已经被包扎好了。
“你醒了吧?来用点饭菜吧。”和我住在一起的翎儿端了饭菜放在了小几上。
我坐身来,道了声谢,又问道:“是谁把我从井里救上来的?”
“是郑帆,公子的贴身侍从,就是那天给你送药的那个。”翎儿回道。
我轻轻地“哦”了一声,又道:“那真的多谢他了。”我心里五味杂陈,公子的贴身侍从,上次是他给我送创伤药,这次又是真的救了我性命,怎么对我那么好呢?
“你也是,扫个北园怎么就不小心掉荒井里了呢?我们杨府下人虽待遇极好但家规十分严明,绝不会要不会做活的婢女,你若是再犯错,真的要被赶出去了。”翎儿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乖乖地点点头,却不敢说出是有人把我推下了井这个事实,我什么都不敢说,因为我不相信任何人,而且我一个才被买回来的小丫头,有谁会害我呢?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所以我对相对来说比较亲近的翎儿也保持了沉默,不过我不会做待宰的羊羔的。
青荷苑:
“蠢货!一个丫头都搞不定,我要你有何用?”芳华柳眉倒竖,对着跪在地上的小厮叫骂道。
地上的小厮不敢说话,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那丫头这次不过是有点运气罢了,时日还多,夫人多得是机会治她!”芳华的贴身丫头茗春赶紧安慰道。
“郑帆可是公子的贴身小厮,他竟亲自去救那丫头!可见公子对这丫头绝不简单。不,这丫头我一天都容不得了!”芳华原本妩媚非凡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眼下一片乌青,明显是夜不能寐。
“是,是,是,这下子我们就来狠点的,就不信弄不死那蹄子。”茗春附和道。
几天后,原本病已经好的差不多的我突然在一个早晨发起了高烧。翎儿照常给我端来早饭,却发现我已经烧得如块“红碳”似的了。她跑去找了管事的刘妈子,让刘妈子请大夫,刘妈子说了好一会儿不相关的话,最后才派人去请了平常给下人瞧病的王大夫。
待翎儿带着刘妈子和王大夫进来时,只见床上凌乱的被子。翎儿十分疑惑地望了望刘妈子,刘妈子撇撇嘴说道:“人都不见了,估计是病得太厉害,疯魔了吧!你就别蹚浑水了,待会儿我会派人去找的。你管好自己的事就罢,赶紧开工去吧。”
刘妈子说完便带着王大夫走了。翎儿虽有些担心,却不敢违逆刘妈子的话,便乖乖地去开工了。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装在一个麻袋里,有个人扛着我一个劲地走着。我心里恐惧万分,使出目前能使的最大力气捶打着,挣扎着,那人十分强壮,不为所动,依旧快速走着。
过了一会,他终于停了下来,然后把麻袋抛进了河里。麻袋里瞬间充水进来,我尽力地往上浮,却不料脚踝处被绑上了一个铁块。
完了,这次是真的要死了,我到底得罪了谁?是那个看我的眼神很微妙的芳华吗?但我和她无冤无仇啊!水不停地灌进我的喉咙,窒息的感觉,死亡的感觉。我停止了挣扎,只希望我死了就能回去了。莫名其妙地来这里,莫名其妙地受了那么多委屈,现在终于可以再见到爸爸妈妈了。然后世界一片漆黑。
我又醒了,眼前的景象由模糊变得清晰,我又没死?我慢慢坐起身来,扶了扶昏沉的头。
“蓁蓁姑娘你醒啦?”郑帆走了过来,一副关怀的模样,“你都昏迷三天啦,肯定饿了吧,我吩咐后厨给你做点吃的。”
“你又救了我?”我抬头望着他那张清秀无害的脸,“是不是想让我以身相许?”
郑帆立马慌了神,摇摇手说道:“不不不,我并无此意,这都是公子的意思。”
“这是哪里?”我忽然觉得不对,便问道。
“公子的清徽园。”郑帆老实回道,“公子将你调入清徽园做丫头了。”
“公子为何救我?”我又是不解,我不只是一个被买回来的丫头吗?
“是公子仁慈,你赶快去向他谢恩吧!”郑帆的回答很难不让人去探究其原因。
我赶紧下了床,直奔杨如玉的书房。他正坐在雕刻着梅兰竹菊紫檀木椅上,执笔作画。我没有走近,看不清他在画什么,只是躬下身去,高声说道:“多谢公子又救了我这不相干的丫头。”
杨如玉停下了笔,起身向我走来,将我扶起,为我披上了一件狐裘披风。只听他温声说道:“以后你就是我园里的丫头了。”
我望着他那如能工巧匠雕刻过般精致的面庞出神,只见他微微一笑,领我去看他作的那副画,“你看看画里的人,可觉得像谁?”
我仔细看了看,画中人是个身着绿色西域衣裙的女子,高鼻深目的,眉眼处看似有些眼熟,不过我实在看不懂像谁,便摇了摇头。
“没事,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他轻轻搭上我的肩膀,看我的眼神就如同,如同我是他的爱人。
我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步,便躬身告退了。
转眼已是腊月了,我在清徽园待了两个月,没有出去过。每天的活只是为公子磨墨添香,与洒扫婢女的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天天待在他的跟前,渐渐地他的生活与我再也分不开了。
清徽园的梅花开得特别好,听说为了种这一片绿梅,足足花了公子两根金条。我站在梅林中,伸出手折了一枝这吃“金条”长大的梅花,往鼻边一靠,真的是芳香沁鼻。
“蓁蓁,是你落的锦帕吗?”我只听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转身望去,却是杨如玉拾了张锦帕向我递了过来。
我看了看那锦帕,上面绣着绿梅花,还有一种黄白颜色的,我叫不出名的花,两花交错缠绕着,似碧玉与白玉的结合。可是我没有这样的锦帕,“公子,这不是我的锦帕,方才我看园里有姐姐来折梅花插瓶,估摸着是她们落下的。”
杨如玉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我,我手捏着一枝梅花,也是望着他,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有故事,却不知道是什么故事。
我走近去,用那支绿梅在他眼前晃了晃,没想到他竟伸出手来抚过我的额头,然后捏住我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上去。我手中的那枝绿梅掉落在地,飘散的花瓣就如一颗颗碧玺珠子散落在白雪中。
可我的手不受控制了,猝不及防的一掌把他推到了身后的冰湖上,冰面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破裂了,只听“刷”的一声,他掉进了湖里。
我傻眼两秒,便迅速跳入湖中,杨如玉还在湖面挣扎着,我一把抓住他,解开他沉重的狐裘披风,还好我极熟水性,很快便将他拖上岸来。
湖水真的很冷,再加上天还在下着小雪,已被冰水湿透的我们蜷缩在梅树下瑟瑟发抖。曾有听园里的姐姐说过公子生来畏寒,一般冬天都不出门,一出门必是厚厚的狐裘。
想到此处,我紧紧地抱住了他,心里满是愧疚,而他在我的怀里嘴角微扬,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有人吗?有人吗?”我高声叫着。
还好,当值的婢女小厮听到了我的声音。
被婢女们送回房后,我换了身衣服,便匆匆跑去公子的房间。公子的身子不似我的那么耐寒,已经晕厥过去了,大夫正在为他诊治。
郑帆见我来了,先是小声责怪了我几句,然后又让我赶紧回房去。我坚决不回去,郑帆叹了口气,朝公子睡榻方向看去,芳华正坐在榻边抹着眼泪,一对哭得红肿的眼睛充满愤怒地望着我。
我的心“咯噔”一下,正欲上前,却被芳华带来的侍从们给擒住了,“即刻将此人押往刑室杖毙!”芳华狠声说道。
侍从们得令后正要把我押下去了郑帆赶忙上前阻止:“芳华夫人,公子向来视人命为重,不会轻易处死下人,况且这蓁蓁是公子的贴身侍婢,要处置与否也得是公子亲自决定。”
芳华冷笑声,缓步向我走来,一掌落在了我的脸上,“身为公子的贴身婢女,明知主子生性体寒,却让主子掉入冰湖中,如此大的失职之罪,我替公子处置了她理所当然!”
郑帆见芳华不依不饶,立刻冷下脸来,因为公子吩咐过他,无论何时,都不能让蓁蓁受到伤害,“芳华,您应该注意下自己的身份,这府里到底是公子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
芳华眉头一跳,这郑帆与自己同岁,自己还是公子的通房丫头时,郑帆就已经是贴身侍从了,如今自己虽然是主管府事的妾,但到底不是当家主母,就连叫声夫人也是看在府上没有当家主母的份上罢了。这郑帆的话,相当于半个公子说的话了,不得不听。“当然是公子说了算,但公子尚在昏迷中,我芳华以公子妾室的身份,先罚蓁蓁鞭刑十,立即执行,示以惩戒。”
郑帆为蓁蓁开脱了芳华定的死罪,却无法开脱这鞭刑,因为府里的下人都看着呢,若这刑也能逃掉,这府里便毫无秩序可言了。
我看着郑帆左右为难的样子,点了点头,示意他安心。
被拉进刑室时我怕极了,我被绑在了一根石柱上,行刑的是一个彪壮的大汉,手里拿着一根长满刺的鞭子,一看就知道是个不轻易心软的熟手。虽说是十下,却一下比一下疼。
我被人抬进自己的房间时,只是一直在想,公子醒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大碍。郑帆吩咐小婢女给我上了药,又让我喝了碗姜汤,还嘱咐她让我乖乖躺在床上,千万不要跑了。可那小婢女如何拦得住我,我急于知道公子的情况,连身上的伤都忘了。
我走向躺在榻上的他,盆里的炭烧得飞红,烘得屋里暖洋洋的,他的脸色好了很多。
我坐在榻边,只见他的手紧握着那张丝绢。我伸出手去,抚上他精致的面庞,我的手在颤抖,大概是我的伤在隐隐作痛。他忽然睁开眼,一手环住我的腰,将我按在他的胸口上。我的手臂被打了四鞭,腰处三鞭,腿上三鞭,都同时剧痛了起来,我轻哼一声,忍住了。
他察觉不对,便掀开我的袖子一看,被鞭处已经血肉模糊,还没有完全止住血,正冒着血珠。
“蓁蓁,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杨如玉抚着我的头发,满是心疼,他将那块丝绢放在我手上,“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蓁蓁,总有一天,我会娶你为妻的。”
我点点头,躺在他的怀里,心里无比的踏实。甚至都没有去细想他话里的意思,因为我也不知在何时,心慢慢,慢慢地被他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