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六走进了花海,芳草尽开的花海。
赤羽在肩上。
火云也走进了花海,萧六走过的花海。
人山海未动。
因为他萧六没上古道,没进忘城。
因为黑熊神将死了,切开了两半,他可是武威的神将。
因为十方和尚走了,血染僧衣,他更是要命的和尚。
百年梦道虽好,命更好。
花海中央,四方连天碧。
萧六停住了脚步。
道袍扬起。
火云停住了脚步。
薄纱招展。
“不走了?”
“找到了。”
“什么?”
“花。”
萧六拿起脚下有一朵花,花开正艳。
一朵白色的花,你却能看到万千颜色,你想看清颜色,却只能看到白色的花。
“这是什么花?”
“这不是花,是花海。”
“这片花海?”
“另一片花海。”
“哪一片?”
“烧了它,便能见到。”
“烧了它?地魂火?”
“地魂火。”
火很红,比赤羽的眼睛都红,红的让赤羽闭上了眼睛。
火很热,比天上的太阳都热,热的让太阳遮去了身形。
一片花海。
只是花海,没有长亭,没有古道,没有人山海。
甚至没有太阳。
“这是哪儿?”
“梦花海。”
梦花海,一梦成花海。
“谁的梦?”
“梦花的梦。”
“梦花?”
“不错,是梦花。”
回答她的不是萧六,是凭空出现的声音。
但是她却听出了是谁。
“金忘情?”
“不错,火云宫主,你不该来。”
“我已经来了。”
“来了,就走不了了。”
“来了,就是要走的。”
金忘情没有说话,也没有露面。
梦花海没有风,却依旧很冷,冷的就像有人拿眼睛看着你,死死的看着你,看你死。
眼睛很大,出现在半空中,只有一只眼,很突兀,很诡异。
眼睛里面不是眼仁,是星空。
星空很远,很深。
只要你看了进去,便出不来。
萧六没有看,他闭上了眼睛。
然后一把抓过赤羽,塞进了袖子里。
火云睁着眼,眼睛很漂亮,眼睛里是一汪秋水,水也很深,和星空一样深。
因为水就是镜子。
星空只能看向萧六。
萧六没睁眼,却知道有人看他。
“冷迷魂,你不该看我。”
冷迷魂没说话,只是他的星辰眼越发的深邃,星辰越发的多。
萧六睁开了眼睛,只睁开了左眼。
就是一只左眼。
他的眼睛里也没有眼仁,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就是虚空。
虚空比星空更深。
星空变得不稳,在晃动。
星辰都在逃离,在破碎。
星辰碎了,星空就碎了,因为这不是真正的星空。
星空碎了,眼睛也碎了,因为这是真正的眼睛。
“虚空眼!”
冷迷魂最后的话,也是唯一的话。
萧六又闭上了眼睛,闭的很费力,眼睛也在抖动。
火云看着萧六闭上了眼睛,一双秋水越发明亮。
“不可思议。”
“只是一只眼睛。”
“自古就出现一次的眼睛。”
“只是普通的眼睛。”
“普通的眼睛灭不了星辰眼。”
“他走了?”
“他走了,肯定走了,走的很远。”
“下一个是谁?”
“左护法冷迷魂,右护法钟落魄,星辰眼走了,当然是落魄天音要来。”
“落魄天音,闻声落魄。”
天音不可闻,闻者见鬼门。
忘城右护法钟落魄,从未有人见过身形,只有人闻其声,闻者必死。
萧六听到了他的声音,他的落魄天音,似有声似无声。
火云也听到了声音,听到了萧六的声音,似无声似有声。
萧六嘴唇轻动,喃喃低语。
钟落魄的声音,从有声到无声,直到耳不可闻,伤魂动魄。
萧六的声音,从无声到有声,直到奔雷滚滚,扶正祛邪。
落魄天音生杀四方,万千花草尽枯。
虽是梦花海,亦可伤其根。
萧六的声音固守成元,护持二人,万法不破。
天音汩汩,雷声隐隐。
萧六的声音不见了,雷声隐匿了。
落魄天音出现了,却似乎很遥远。
“这是什么声音?”
“天音。”
“你的不是天音,我的是。”
“我的是天音,你的不是。”
“为什么?”
“天雷滚滚,大音希声,你的是大音。”
“大音也好,天音也罢,我,败了。”
“是。”
“我败了,只伤了魂魄,而你却,更可怜。”
“我并不觉得。”
“闻声不落魄,只因你无魄。”
“无魄。”
“你也无魂。”
“无魂。”
“无魂无魄,还不可怜?”
“我有心。”
有心,便有天地。
火云看着萧六,一双秋水亮的吓人。
萧六还在闭着眼。
许久,梦花海有了风。
道袍扬起,薄纱缠绕。
一个人出现。
就在他们的对面,又像是在另一个地方。
“金忘情。”
火云睁着眼,看到了,看得真切。
“我找了很多人,就想看看你们要怎么杀我。”
“人确实很多。”
萧六突然握紧了拳头。
“但是我没想到,你会从这里来。”
“从这里才会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你会遇到她,我记得她已经魂飞烟灭。”
“确实已经烟灭,只留一点残识。”
“残识也能进往死山?”
“能进,什么都能进。”
“进去就能活?”
“只要愿意付出代价。”
“她的代价是什么?”
“一个世界。”
“她果然有一个世界。”
“是。”
“这个代价很大。”
“很大,所以我们给予了补偿。”
“补偿?报仇?”
“是。”
“凭你?”
“凭我。”
“你很自信。”
“因为只有我能出往死山。”
“出得了往死山,不一定出的了我的梦花海。”
“梦花海不是你的。”
“现在是我的。”
“马上就不是你的。”
“你以为你有她的本事?”
“你可以试试。”
“我倒是想看看。”
金忘情想看看,萧六要怎么夺了他的梦花海。
梦花海是他的梦境,梦怎么夺?
萧六动了,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萧六笑了,仿佛已经解脱。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普通的眼睛。
“火云。”
“嗯?”
“放火。”
“多少。”
“全部。”
火云本来就是来放火的,是萧六借来放火的。
她放的不是凡火,是可以灼烧一切的地魂火。
薄纱飞扬,火云密布。
道袍扬起,风动之时。
风助火势,摧枯拉朽。
梦花海很大,是因为梦很大。
梦是无限的,火也是无限的,只要有可燃之物。
梦花海,也是花海,也可以烧。
金忘情就在花里,也在火里,因为花无处不在,火也无处不在。
“你们以为这就能动了我梦花海!我的梦,是道!”
一梦灭,一梦生。
一转瞬,花海尽复,火海无踪。
火云一时无措。
粉嫩嫩的娇容竟有些发白。
他看向萧六,萧六在笑。
她也笑。
因为萧六突然拉起了她的手。
那一双不曾被男人触碰的柔荑。
她身上还有火,红的发亮的火。
火蔓延到了萧六的身上,萧六身上也有了火,比她的还红。
“天魂火!”
“天魂地魂,合一为道!”
萧六紧紧的握住了火云的手,握的火云有些疼。
但是她却很开心。
因为天魂地魂竟融在了一起,就像他俩人的手。
火海又起,焚天裂地。
“不可能!这是什么!”
金忘情有些癫狂,因为梦花海被破,因为梦道被破,更因为多年的心魔被破!
或许从他得到梦花海开始,便注定了这个结局。
梦破,花海成灰。
又看到了太阳,又看到了十里长亭,千年古道,又看到了人山海。
萧六把赤羽从袖子里拿了出来,放在肩膀上。
她似乎有些不高兴。
因为萧六还拉着火云的手。
火云收回了手,脸色微羞。
“金忘情死了?”
“死了。”
“他说的她是谁?”
“一朵花。”
“花?”
“一朵白花。”
“我烧的那一朵?”
“那是她的真身。”
“那梦花海?”
“那是她的道果。”
“她的?金忘情夺走了?”
“十年梦花海,一朝无情郎。”
百年轮回苦,忘情终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