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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鸦篇(7)

四大不空 席上有酒 3137 2024-11-12 13:50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这是一个长亭,忘城十里外的长亭。

  这是一个古道,比忘城还要古老的古道。

  这是一片芳草,淹没了忘城一方的芳草。

  萧六正坐在长亭里休息,他似乎不再那么痛苦,面色红润了许多,也不再气喘。

  赤羽已经落在他的肩上,用赤红的喙梳理着他早已被汗水粘在一起的头发。

  火云在亭外吹着风,望着无边的芳草,久久出神。

  风吹起来她的薄纱,再也难掩她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的春色,羞的亭外的芳草都低下了头,顺着风的方向。

  亭内也有风。

  只是风吹起的不是衣服,而是一页页的佛经。

  萧六看到了随风翻动的经书,也看到了翻经书的人。

  “你是个和尚?”

  “当然是和尚。”看经书的人当然是和尚。

  而且他还剃了度,穿了僧衣,踏了云履。

  只是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

  他就这样坐在亭里,靠着亭的柱子,蜷起一条腿,将经书放在膝盖上,一只手翻书,一只手灌酒。

  萧六也有个酒葫芦,一个破的酒葫芦,比和尚的破。

  他从腰下解下他的葫芦,晃了晃,还有残酒。

  “先生,你又能喝酒了?”

  萧六已经好几日没饮过酒,因为他一直抵抗着疲惫和痛苦,没时间喝酒。

  能喝酒,代表痛苦已经过去。

  赤羽很开心,从肩膀飞起,飞进了芳草地里,飞在了花草之间。

  火云看着从身边飞过的赤羽,扬起了嘴角。

  萧六也扬起了嘴角,赤羽好像已经忘却了过去,现在只是一个单纯的小火鸦。

  单纯的,不像是人。

  因为人没有单纯的,哪怕是和尚。

  因为和尚修的不是单纯,是世故到了极点的解脱。

  萧六终于拿起葫芦,灌了一口酒。

  酒香四溢。

  和尚终于抬起了头,只有酒能让他抬头。

  “你的葫芦破了。”

  “本来就是破的。”萧六一直用的破葫芦。

  “你的酒却很香。”

  “因为这是李莫阳的酒。”

  “听说李莫阳自跟你见了面,就不在酿酒,也不再卖酒。”

  “因为他把酒都给了我,酒方也给了我。”

  “没有酒方确实不能酿酒。”

  “不能。”

  “哪怕是有了酒坛也不能?”

  “酒坛里没有酒方,只有一坛酒。”

  “酒坛里还有九神通。”

  “神通也不能酿酒。”

  “既然不能酿酒,就不该给卖酒的。”

  “他已不再酿酒。”

  “他也没有信佛。”

  “神通该给信佛的?”

  “那本是佛门神通。”

  萧六看着眼前的和尚,和尚不再翻经书,也不在喝酒,和尚在看他,紧盯着看。

  “你是万法寺的和尚?”

  “是。”

  “你叫十方?”

  “十方俱灭的十方。”

  “九通和尚是你师叔?”

  “我有八个师叔。”

  “慧觉缘法,空无证通。”

  “不错。”

  “他们也都是万法寺的。”

  “万法九佛子,天下皆知。”

  “可惜现在只剩下一个,那八个都已不见。”

  说话的是火云。

  她不知何时走进亭来,赤着粉嫩的玉足,亭亭玉立。

  亭内的风比外边更大,薄纱扬起。

  十方和尚又低头看着佛经。

  火云轻笑。

  和尚就是和尚,心里想看也不能看。

  “十方和尚,你师傅在城内?”

  “此等小事,十方一人足矣。”

  “这是小事?”

  “寺里丢的东西,拿回来,本就是小事。”

  “可你们丢的东西,百年不见踪迹,如何拿回。”

  “百年不见,现在已见。”

  十方和尚看着萧六,萧六在喝酒。

  酒很香,人无语。

  一阵火光闪过,赤羽飞了回来,落在肩膀上。

  她很焦急。

  “先生,刚才我飞的高,看到了城里都是人,到处都是。”

  十方和尚看了赤羽一眼。

  “城内已是寸步难行,你要做的,会很难。”

  “有些事,难行也要行。”萧六还在喝酒,眼睛望向亭外。

  万千芳草。

  “有时候难行,是因为你拿了别人的东西,你要你放下,就很容易行。”

  “难行,至少有路,若放下,路便绝了。”

  “你已经路绝。”

  萧六已经绝了路。

  长亭外,只有一条古道,古的比忘城还古。

  古道上已经堆满了人,比芳草还多。

  十方和尚还在看着萧六,萧六还在喝酒。

  “这些人皆是为了成道。”

  “成道?”

  “不错,金忘情的道。”

  “一梦通古今,一朝化龙麟?”

  “不错,金忘情的梦道,却有此能。”

  “条件是我?”

  “生得百年道,死亦十年法。”

  “你也要成道?”

  “我有我的道。”

  “听说你的十方俱灭已有九真八层火候。”

  “现在九层。”

  佛家有十方,十方皆空。

  空则成佛。

  九真悟得此道,无空既灭空,得十方俱灭神通。

  收徒十方。

  十方未灭,十方灭了。

  十方世界未灭,十方和尚灭了。

  他不再翻佛经,佛经已落在地上。

  他不再饮酒,葫芦已滚到亭外。

  血染僧衣。

  他看着萧六,萧六还在饮酒。

  “这是金刚神通?”

  “九九归空,金刚不动,万法不侵。”

  “你已经进了我的十方世界。”

  “我已经进了。”

  “你也看到了法象。”

  “似梦似幻,似假似真。”

  “你也化作了法象。”

  “心随法象,再无自我。”

  “法象灭了,你也该灭。”

  “该灭。”

  “但你却化作了金刚,破了我的世界。”

  “金刚不是我,破你的也不是我。”

  “对,不是你,你不是和尚,又怎么会金刚神通。”

  “我不会,有人会,他是个和尚。”

  “他是和尚,我也是和尚,他喝酒,我也喝酒,他看经书,我也看经书,为何会破?”

  “他让我告诉你,他喝的是酒,你喝的是欲,他看的是经义,你看的是神通,十方俱灭,十方本不在,灵台尽死生。”

  “不错,十方本不在,灵台尽死生。”

  相由心生,心不空,相无穷。

  和尚走了,他不再是十方。

  因为本没有十方。

  火云看着萧六,萧六不再喝酒。

  酒没了。

  “我好像明白了些。”

  “你总会明白。”

  “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人山海,绝了路。

  “不走。”

  萧六放下破的葫芦,转身来到亭外,芳草无边,一片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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