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途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直面着天花板上的方形照明灯。余光瞥见似乎有人影离开。
他抓抓身上盖着的白色床单,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这是一个独间病房。床头的小灯、置放病人衣物及生活用品的立面橱柜,皆是木纹,闻起来还有一股木头的清香。
窗边有一个小矮桌和两个小靠背椅,素雅白净。桌面上的薰衣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好熟悉的感觉……”苏途看着薰衣草的紫色星状绒毛静静摇曳,被风带起的窗帘时不时拂到桌角,像要触碰那近在咫尺的花枝。
尽管医院外围设置了定向屏声墙,窗外还是不断有机器的低吼声传来。
苏途爬起床,凑到窗边远眺,发现好几条道路都在施工。
‘是那只蜈蚣造成的破坏,很多路段都暂时封锁整修了。’
苏途扶着窗沿,望着飞鸟与高楼叹息:“明明立了大功,怎么心情那么郁闷呢?”
‘你自己应该有感觉吧,差点就化骸了。说不定穆克修士也察觉到了。’谛听撇撇嘴,‘可真够猛的,能化为半神级别的骸。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苏途无奈:“一个穷困潦倒的奇迹摄影师……不是,你一个超认知生命体竟然问我是何方神圣?”
谛听尴尬一笑:‘蛮问问。只是好奇你在当奇迹摄影师之前是什么身份,哪来这么强的骸藏在你意识海里。’
苏途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这说明我至少掌握了一个比‘线索’奇迹还高阶的奇迹,只是我自己不知道或者忘记了而已。以后得拿本子把见到的奇迹都抄录下来……”
‘噢!’谛听突然想起来那强大的骸,对应的是什么奇迹了。自己竟然把这事给忘了。于是它淡淡地说:‘确实很高阶,但也很鸡肋就是了……基本用不上的一个奇迹。’
苏途懒得去问,一般这种故弄玄虚的家伙,自己都会忍不住讲出来。
结果等了好几分钟,谛听还是没讲,苏途都忍不住要问了。
算了,沉住一口气等它自己动。反正高阶奇迹我也用不了,知道太多反而有可能加剧狂热。苏途默默想。
两人耍宝斗气的时候,先前从门口闪过的人影又回来了。
转眼看去,正是小雀。
“小雀。”苏途未等对方开口,先主动打招呼。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心地扑到窗边跟苏途并排:“你醒啦!原来你的马尾放下来是这个样子,有种搞摇滚的感觉!”
苏途闻言才注意到自己的头发披在肩上,然后对着小雀淡淡一笑:“庞博在附近么?看你跑来跑去的。”
“是的,他的病房就在楼下。”原本满脸笑的小雀,逐渐有了忧郁的神色,“他的手臂被捏烂了,得做手术装个义肢。”
苏途默然,看着小雀不说话,这次的事件对于裁判厅和骑士团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小雀心想苏途刚恢复,也许不太能接受各种沉重的事实,于是捡着好话说:“但是他精神状态还挺好的。这次大家都对你刮目相看哦,连庞博也说你帅得不像话。骑士团里流行外号叫你苏途老师,虽然也不知道是为啥……”
苏途老师是什么鬼?一想到兰兰老师,总感觉这不是什么好昵称。
“班农团长怎么样了?”苏途想起裁判大会中途结束,不知道是要延期还是直接取消。
“团长呀,他这次有立功表现,改成内部审判了,会由极东总裁判厅的调查小组综合评估,算是好事。”小雀想多说点让苏途放松和开心的话,于是接着提到了兰兰老师,“还有兰兰老师,她在裁判厅留守的时候组织救援转移,也评了B级的功劳。苏途应该至少会评S级吧?毕竟骸就是你打败的。”
谛听突然想到了什么,在苏途的意识海中插了一句:‘你看看能跟兰兰老师组合成什么单词?’
苏途懒得搭理它,淡淡道:“这么说来,骑士团差不多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只能先靠兰兰老师主持局面了。”
小雀见他都这么说了,也只好坦白:“是这样没错啦,不过我们半关张状态,可以白白休假好几天,不也挺好嘛?”小雀一下子想到这些天有好多事可以做,有好多剧可以追。
‘糟了,这小孩的心声又开始聒噪了!快逃!’谛听忍受不了,催促苏途离开。
苏途哪里是个听使唤的人?反倒跟小雀说想去探望庞博。
庞博那里还有其他几个骑士团的人围着,都还没混个脸熟,只有弥生是早见过几面的。谛听一时有些落差感,苏途房间只有小雀偶尔跑来看,哪像庞博这边花团锦簇?
“喔?你也醒了。听说你重感冒……苏途老师要加强锻炼啊!”庞博本来正跟团员们胡侃,见苏途来了就揶揄了两句,惹得一阵哄笑。
苏途并不在意,反而是谛听替他不爽。“你的手怎么样了?”苏途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庞博空荡荡的袖子上。
庞博先是一愣,然后有些没好气地回答:“还行,神经接口已经做好了,等波尔公司的定制义肢到货就可以组装。”他本来因为苏途的亮眼表现而高看几眼,但是他这会儿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揶揄自己吗?
“你很有气魄。”苏途神情严肃认真,“你那时候的情况,换做别人不一定敢上,包括我。”
庞博明明想把苏途的话往歪处想,但是看到他一脸认真,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额……过奖了。你在采石场的战斗才是帅得要命。”
苏途心事重重,随口说了几句好好休息多喝热水之类的话,把场面弄得尴尬不堪,然后拉着一脸懵逼的小雀走了。
“苏老师,你这是要去哪儿呀?”小雀跟着苏途傻乎乎地问。
苏途头也不回:“带我去办出院,我已经没事了。”走到楼梯拐角他突然停住脚步,身后的小雀没刹住撞上了他的背。“说起来,应该由你带路。”
小雀忧心地看了他两眼。原本入院的时候医生就没检查出毛病,只是有些发热症状,现在出院也无妨,只是他的脸色为什么那么差?
“……你要不要再多观察半天?万一出去吹风受寒,重感可不好呀。”
小雀不是个有主意的人,见苏途没答话便也不再强求。
两个人经过一间又一间的病房,直视着前方,丝毫没有留意到某个名叫丁蔚的女孩儿。她今天下午就要做二期手术,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七十,手术费也还没交齐。
丁蔚偶然一瞥看到房间外的苏途,她的目光炽热片刻之后便凉得透彻。
“苏途,哥哥……”丁蔚苍白的唇轻轻嚅动,一边脸颊有泪滑落,“死后再相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