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途莫名感觉心中有股气,很闷很重。
“该死,想不起来。”苏途恨恨地猛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明明那个时候几乎就要取回遗失的记忆了,明明只差一步!
谛听口中即将化骸的时刻,其实也正是苏途接近取回记忆的时刻。
他有种直觉,自己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事!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你这个样子……”雀忧心忡忡看着苏途坐在过道椅子上发脾气,也不知道他在发什么脾气。
苏途这会儿倒是很想有个人陪陪自己,但是谛听忍受不了雀的心声。于是苏途摆摆手:“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雀走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见苏途还是挥手叫她走,也就离开了。
‘苏途,那些记忆对你自己和别人来说,都是一种危险。’谛听早已经理解记忆与骸之间的联系,见苏途为此发狂,便语气严厉地提醒苏途。
苏途心态尽失,痛苦地抓着头发:“只差一步!我知道有个人在等我,但我不知道是谁!穆克修士说过的,还有个很重要的人,在等我……”
谛听索性也不再隐瞒,将一切和盘托出:‘还记得子午塔那一夜么?其实你本该死去的。’
“所以呢?”
‘你能活下来,是因为一个我无从知晓名字的奇迹。你呼唤了神明最根源最本质的名字之一,呼唤的代价则是失去一半记忆。能感受到你意识海里蠢蠢欲动的骸吧?它正是这奇迹的化身。它汹涌澎湃的力量,也是我确定它属于根源神名的理由。’
苏途尝试回想那一夜呼唤的东西,却是一点也记不起来。“所以说,我把拯救我的这个神名也遗忘了。为什么忘记的都是重要的东西,为什么……”
谛听面色一凛,做了极大的准备才说出口:‘你遗忘的记忆,是最痛苦的那半部分。苏途,不要再去想了。’
“你没骗我?”
‘没骗你。’
“发誓?”
‘我发誓。’
“好。”苏途面无表情地说。
谛听不知道苏途何以这么快接受了现实,他的意识依旧无法令人看清。
医院里有太多破防后的心声在游荡与悲鸣,谛听几乎受不了这样的人间地狱。见苏途缓过来,于是催着他离开。
早点离开,对苏途恢复心态也有帮助。他是该透透气了。谛听看着视界从素雅白净的色调,变得鲜艳,变得明亮,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
路上,苏途接到了佐德打来的电话,约他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见面。苏途爽快答应了。
“额,你还好么?脸色看起来有点差。”佐德在门口摘下风帽与大衣递给服务生,转头看了苏途一眼。
苏途没有答话,一直到落座为止都很沉默。
佐德见苏途面无表情,先讲了自己认为苏途会感兴趣的部分。
“这次你的功劳很大,至少是S级的评价,但是S级需要总裁判厅授勋,恐怕会引起上层对你的注意。所以只能先给你定个A级了。”佐德握着刚上的咖啡杯暖手,不与苏途对上眼,而是看着落地窗外行人匆匆。
他不敢与苏途对视,裁判厅欠苏途的太多了。
谛听大怒:‘要不要这么自作主张啊!注意到就注意到呗,能怎样啊!’
“这样子啊。”苏途很平静地回答,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
“A级也是很高的荣誉了,终身享有每月五百法币的补贴。”佐德算了算,骑士团的班农也只有六枚A级勋章。穆克修士这种则由于本身处于裁判厅体系,所以不参与优秀市民授勋。“只比S级少一百。”
谛听的宿主坑蒙拐骗五毒俱全,可就是没有个优秀市民,所以对优秀市民勋章的含金量一无所知。这会儿被洒水水的奖励数额气到了,强行夺过苏途的身体怒道:‘要不要这么抠啊!前些天啥都没做研究经费都给了三十万,现在立下泼天大功怎么反而退步成这样子了?’
佐德被苏途变幻莫测的情绪愣到了,奇怪地看了苏途一会儿,然后说:“额,市民勋章很有含金量的,可以凭借勋章旁听修士学院对应的分级课程。再说了,五百法币以前还是很值钱的,只不过现在钱不值钱……”
谛听听了修士学院,立马两眼放光。想自己八百奇迹多少是从修士学院偷学而来的,此时自然兴奋得要命:‘哦!修士学院?很不错很不错。’
面对情绪多变的人,佐德着实有些无奈:“还有,那三十万研究经费不可能是裁判厅发,没有任何名目可以给你拨款。估计是穆克修士自己的钱吧。”
此时苏途已经把谛听压下去了,重新掌控身体,又切成一副面瘫表情:“这样子啊。除了这些,你还有没有别的事要说?”
佐德本想绕着弯子讲,结果苏途似乎有点不耐烦,也只好直入正题:“好吧,我就直说了。蜈蚣大骸的事件造成李念修士牺牲,李念修士驻屯在风痕湖的部下已经表达怀疑与不满了。”
“总裁判厅的意见是,穆克修士处理不当,需要承担绝大部分责任,之后估计会降调到最前线的听涛城任职。”
苏途喝了一口咖啡,语气上没有任何起伏:“你打算跟随穆克修士离开。”
“是的。这件事究其原因是我误判了,给了修士错误的建言。”佐德回想起那时的自作聪明,到现在仍是懊悔不已。
他那时候认为何怡修士喜欢大动干戈,在东部行政办公区事件尚未明朗的情况下就命令全城制动战斗人形Rei,以至于蜈蚣大骸肆虐城市,却无战斗人形可用。考虑到这一点,他就建议绕过何怡修士,直接与城市管理局取得联系获取乙型的定位信息,速战速决把蜈蚣大骸处理掉。免得何怡修士得知蜈蚣的动向,又做出其他浮夸的决定。
现在看来,是他错了,而且大错特错。这些悔恨,没地方说,也没必要说。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你为什么误判。只能说,结果未见分晓的时候,每条路都很有道理。”苏途的目光锁定在咖啡杯里旋转的拉花上,见它停止,又拨弄了一番,“可惜总得有人承担责任。”
“嗯。”佐德接受这样的结果,“穆克修士其实……挺照顾你的。我很羡慕你。”
苏途笑了:“我以为只有迟宿先生是醋坛子,没想到还有一坛。”
“……是羡慕不是嫉妒。我羡慕你的天分,你是除穆克修士女儿外,我见过最有天分的人。”佐德渐渐引向正题。
苏途知道佐德在引导话题,但也顺着他问道:“他还有女儿?”
“早夭的女儿。连葬礼都草草了事,大家都怀疑是被异教-徒刺杀了。”佐德说这话时,眼神与苏途对接。
“大家还有别的猜想么?”苏途淡淡问道。
佐德苦笑,越发觉得自己点的咖啡太苦。“聪明人不少,自然也会有种种其他的猜测,但是聪明人更知道这件事不该去讨论。”
“我懂了。”联系到穆克修士对治愈奇迹狂热的偏执,苏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穆克修士的女儿,恐怕就是死于狂热。
“妈的,这咖啡苦得要命。”佐德长吐一口浊气,咬咬牙,肃容以对,“裁判厅改组之后,迟宿那家伙估计要上位了。穆克修士没法继续庇护你,虽然如此……我仍然希望你能继续奇迹研究。我知道这样的请求很无礼,但是,拜托了!”
佐德撑着桌子站起来,向苏途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