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萨拉回来的时候天刚黑。在开饭前，兄弟会先开了会。

　　小丑还没回来，阿斯垂德并不在意。那家伙就算在场也不会让他参会的，他毫无疑问会投聆听者的票。

　　“以上就是两个目标的状况。我倾向于学院院长，小莎莉茵更喜欢那个厨子。大家怎么说？”

　　阿斯垂德把美食家和院长两个选项都交代出来，也详细说了每个目标的优劣，这方面她不会做小手脚。在座的都是专业人士，玩那个没意思。

　　说完，她平静地等着每个人的答复。

　　空气变得沉默。有人眼神笃定，有人左顾右盼，这基本就反映了他们内心的答案是否已经决定好。

　　“亲爱的，要不，你先说？”

　　阿斯垂德有了点笑意，对艾恩乔恩说。狼人哼哼两声，亮出了他的牙齿。

　　“多余问。”

　　这个多余恐怕指的是阿斯垂德的两个问题都多余吧，杰瑞心想。因为那个狼人有意无意看了自己一眼。

　　哼，装什么装？真要说的话，自己同意莎莉茵，加布里艾拉和菲斯图斯两个夜母的死忠自然也会同意聆听者。而阿斯垂德那边是艾恩乔恩，维萨拉和巴贝特，顶多四票对四票嘛。

　　如果纳兹尔回来了倒是不好说。既然没回来……

　　“我同意阿斯垂德的意见。”

　　杰瑞不可思议的目光投向那个说话的人。

　　居然是菲斯图斯。

　　“以难易程度来说，的确是院长更稳妥。毕竟他身边的安保容易松懈，说不定都没什么安保。”

　　老爷子说出自己的想法。阿斯垂德马上点头，有些得意地瞟了杰瑞一眼。

　　她早知道菲斯图斯会这样说。这老头可是理性大于一切，唯一会感性的问题也就是夜母的信仰上。

　　注意，是夜母。菲斯图斯尊敬的是夜母，并不是聆听者，更不会是比自己年龄小，资历浅的新人聆听者。

　　杰瑞用一个尽可能淡定的表情接下了阿斯垂德的嘲讽。这女人，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彻底撕下面具，不把莎莉茵放在眼里了吧？

　　呵，无所谓。兄弟会怎样，杰瑞才不管。但如果这帮人决定对维阿墨下手，那便是自己反水的时刻。

　　“但院长身边杂七杂八的人很多。想要隐秘行动，我觉得费的劲不比厨子少。或许厨子更容易些，怎么说也是个外来人，本地人对他的印象应该不深。”

　　加布里艾拉不出意料地支持了莎莉茵。菲斯图斯一个劲摇头。

　　“那只是你的主观印象。事实上只要和一个人在厨房一块儿做过几道菜，哪怕是三天时间，身边的人也会记住他。”

　　“脸型又不是问题，咱们的技术很完备。还是说老爷子，你对自己没信心了？”

　　菲斯图斯回敬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我没信心的是言行的模仿，你这黑心的裁缝。想要做出不让周围人怀疑的言行，需要观察的时间。但是厨子才来没几天，怎么模仿都会有漏点，容易被锐眼鹰和皇帝看穿。院长就好办多了，他可是一直在独孤城。”

　　“唔……好吧，有点道理。但我并不打算改变想法。”

　　加布里艾拉的话听着像在硬撑面子。阿斯垂德又笑了一下，这回笑得肩膀跟着一抖。

　　“既然这样……”

　　“我觉得厨子挺好弄的啊。”

　　一个意外的声音打断了阿斯垂德，是巴贝特。

　　她斜趴在桌上，晃着脑袋，懒洋洋地说道。

　　“而且厨子跟皇帝接触的时候，一定是上菜的时候吧？那样更容易下手啊，比如投毒什么的。礼仪官的话，只有皇帝刚来的时候能接触到吧？就算是在外面，当时人一定很多，杀了皇帝也不好跑路。”

　　阿斯垂德的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然后复制粘贴到了杰瑞脸上。

　　他冲巴贝特送去一个赞许的笑容。巴贝特有点嫌弃地撇着嘴。

　　这真是让阿斯垂德万万没想到。难不成因为都是小女孩，所以这吸血鬼和聆听者产生共鸣了？

　　开什么玩笑。

　　“那咱们都表个态吧。”阿斯垂德镇定下来说。

　　结果和预料的一样，变成了四票对四票，事情定不下来。

　　“看来必须问问纳兹尔的意见了。我写个信，巴贝特，让洛克给纳兹尔送去。”

　　阿斯垂德站了起来，去自己的房间。艾恩乔恩也跟着过去。

　　“你何必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呢？”

　　房间里，看着急匆匆准备纸笔的妻子，艾恩乔恩有些无奈地说。

　　因为阿斯垂德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是在赌气。上次看到她这样还是两人谈恋爱的时候。

　　“这是原则问题，亲爱的。”阿斯垂德铺开纸，奋笔疾书，“马上要实施刺杀了，我得搞清楚家里的人都会不会听我指挥。”

　　“当然会。只是一个问题没统一意见而已，不必上纲上线吧？”

　　“是啊，一个人得点小病，也会想着不要紧。这种想法只会维持到病死之前，但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

　　很快，信写好了。

　　阿斯垂德把它拿到众人面前，给大家看了一遍，上面没有写莎莉茵和阿斯垂德各自的意见，只是简单地问纳兹尔，厨子和院长选哪个合适。

　　第二天下午，纳兹尔送来了回信。

　　“我觉得可以两手准备。但一定要选一个的话，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认为厨师更合适。他很可能不在独孤城，那样的话，身边的人会非常少。”

　　*****

　　“啊，哈哈哈哈哈！！”

　　刚回来没多久的小丑，听杰瑞说起开会投票，还有纳兹尔回信的事，笑得在地上直打滚。

　　他爬起来，对着夜母扣住双手。

　　“啊，母亲，请原谅西塞罗的无礼，因为，因为这实在是，太好笑了！呵，哈哈哈哈哈！！”

　　他又一次弯下腰去。这次他的手支住了地，不然还得笑趴下。

　　突然他站直了腰。

　　“不行，西塞罗得马上把这些写在日记里！嗯，对，标题就叫：聆听者夺回荣光的伟大第一步！”

　　小丑跳着脚，一溜烟跑出夜母的房间，跑进自己的卧室。

　　那里放着装着他行李的箱子，里面有十多个小本子。他挑出其中一本，伏案创作。

　　“我说，你还是小点声比较好。”

　　杰瑞跟着小丑进来了。见他在本子上飞快写字，完全不理会自己。

　　不过别说，这小丑的字还挺好看。

　　“阿斯垂德的心情正糟糕着呢。还有你不是去套晨星圣所的口令了吗？怎么没告诉她？”

　　小丑回来以后，阿斯垂德就找他要口令。小丑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糊弄过去了。中心思想大概是口令套不出来，需要等一等夜母的启示，然后再去。

　　这话阿斯垂德信不信姑且不说，杰瑞可是知道小丑在撒谎。

　　他不觉得继续激怒阿斯垂德是个好主意。在兄弟会的这些日子，他已经无比确信，阿斯垂德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

　　这次开会投票也是要从莎莉茵手中夺取指挥权，明确圣所的领导是谁。只是没想到巴贝特已经被“策反”了。

　　而且巴贝特公开说过，她对夜母毫无尊敬之意。换言之，她倾向的是莎莉茵本人。这比倾向夜母的加布里艾拉和菲斯图斯更危险。

　　嗯，对阿斯垂德来说的危险。

　　都到这个份上了，杰瑞可不希望莎莉茵出事。就是出事，也得等到他从夜母嘴里问出话以后。

　　“哼哼哼……”

　　小丑似乎没听到杰瑞说话，只管写。一张纸快写完的时候，他放下笔，抱着胳膊，很满意地点了两下头。

　　然后恍然大悟地看向杰瑞。

　　“哦，对不起，杰瑞。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最好注意一下言辞。虽然我觉得你控制不住自己，但这个时候刺激阿斯垂德不是个好主意。”

　　“呵呵呵，杰瑞，你说西塞罗刺激，她？”

　　小丑盘起腿，整个身子坐在椅子上。他放低了一些声音，小幅度晃动着椅子。

　　“哦，不对，不是的。所谓的刺激，是那条狗给她的东西。西塞罗给她的，是建议，是提醒，而已。”

　　“提醒她注意夜母和聆听者吗？我知道你在意这些事，但也要看看环境吧？”

　　“很，遗憾，西塞罗不懂你说的，环境。西塞罗只知道，母亲是伟大的，聆听者是绝对的，除此以外，都必须，让开，滚开，滚远点。”

　　杰瑞有些头疼了。这小丑虽然说话夸张，但意思还是明白的。在夜母和聆听者的地位问题上，他不打算让步。

　　这样下去，迟早会跟阿斯垂德起冲突。最坏的状况，那女人说不定会弄死莎莉茵。

　　叹了口气，杰瑞走出小丑的房间。

　　从现在开始，他打算不离莎莉茵左右了。不管什么任务都必须一起，最起码要保住莎莉茵的命，坚持到契约完成。

　　毕竟这是夜母同意开口的条件。

　　*****

　　虽说被纳兹尔挂了面子，阿斯垂德也没太生气。至少比小丑说一大堆屁话，却依然不告诉她口令这事好得多。

　　因为信里那段话让阿斯垂德很感兴趣：美食家可能不在独孤城。

　　纳兹尔的解释是，他认识美食家，并在杰瑞离开独孤城后第二天，看到美食家和几个人也出城去了。起初他以为是去买食材，但直到阿斯垂德送信给他，美食家也没回来。

　　监视并非一刻不断，但也差不多覆盖了白天。如果美食家真不在独孤城的话，那确实比学院院长要好处理。

　　“问题是怎么找到他。”

　　阿斯垂德的房间里，艾恩乔恩靠着门边，听着妻子的话，这样说。

　　这个问题也把阿斯垂德给难住了。纳兹尔没有追踪美食家的踪迹，天际这么大，找起来的难度可想而知。

　　但只要找到了，后面几乎就是一马平川。

　　“只能全家出动了，”阿斯垂德打定主意说道，“好在我有几条线索。距离皇帝来可能没几天了，这期间最好是找到美食家。”

　　“如果找不到呢？”

　　“那就剩下最后的办法，在皇帝乘船离开天际的时候强行拦截。”

　　阿斯垂德做了一个有力的劈砍动作，拇指指向菲斯图斯的房间方向。

　　“这两天菲斯图斯和加布里艾拉已经把拦截用的道具准备出来了，让他们也去追查美食家的下落。”

　　“好，你有办法就好，剩下的交给我们了。只是……”

　　艾恩乔恩探着头，望了眼门外的过道，空无一人。

　　“那条疯狗你打算怎么办？他恐怕很快就会失控，不如现在就吃了他吧。”

　　阿斯垂德冷笑一下，走到艾恩乔恩身边，轻抚着他的胸膛。

　　“我还以为你会更冷静些。”

　　“冷静这个词我早就吃进肚里了。只有你不冷静的时候，我负责冷静。”

　　“啊哈哈，也是。不过为了让大家服气，得师出有名才行。所以亲爱的，还是先等一等吧。”

　　带着狡黠和自信的笑容，阿斯垂德掂了掂手里的匕首，随手一扔，匕首就钉在桌子上。

　　钉在地图的圣所位置上。

　　“等那个小丑自己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