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处刑台设在中央广场，台下挤满了迫不及待的人们，议论纷纷。当帝国士兵押着阶下囚出现的时候，议论就瞬间变成了愤怒的高呼。

　　“正义！”

　　“为了帝国！为了天际！”

　　“风暴斗篷都去死吧！”

　　瑞姬举了举手，让大家安静。刽子手们在四个断头台前就位，弗拉队长带着她的部下看住俘虏的一举一动。

　　图留斯站在台前，清了清嗓子，面向百姓。

　　“诸位，在天际最混乱的几个月里，我目睹了大家对帝国，对皇帝陛下的忠诚！身为一介军人，我能做的，就是斩除这混乱的源头，把安宁还给大家！带上来！”

　　欢呼中，俘虏们被带上处刑台。他们三个五个一组，用铁链和枷锁拴在一起，只有乌弗瑞克是独自一人。

　　杰瑞好巧不巧的跟拉罗夫成了一组。从亮相开始，他就不停观察四周。

　　昨晚在牢房里，他也想过逃出去。可地牢的路太窄又不好走，就算把同一个牢房的俘虏都放出去给自己争取时间，也很容易被帝国士兵堵住。

　　但现在不同。

　　因为大家锁在一起，所以杰瑞只要用左手多拽住几条锁链，就能一次解放许多风暴斗篷俘虏。他们会制造混乱，自己则趁乱逃走。

　　东张西望的杰瑞，目光落在乌弗瑞克身上。帝国军不仅给这位领主上了沉重的枷锁，连嘴也被环形的铁箍封死。

　　我去，这是什么玩法？

　　封着嘴的乌弗瑞克被士兵们推到图留斯身边，两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看到下面的人群了吗，乌弗瑞克？”

　　图留斯望着激动的人们，感慨地说。

　　“他们都巴不得你早死。但即使如此，在海尔根，也有人愿意称你为英雄。”

　　他面对乌弗瑞克，义正言辞。

　　“然而一个英雄，绝不会用吼声的力量，去杀害他的国王！你引发了这场战争，让天际陷入混乱！今天帝国将打倒你，让这片土地重回和平！”

　　乌弗瑞克没有反驳，因为他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嘟囔声，仰头望着天。

　　他一望，杰瑞也不由得抬起头。

　　有点不对劲啊。早上起来的时候，阳光还能从牢房的窗口投进来。但不知不觉，天空竟然被乌云完全遮蔽了。

　　这是要下雨吧？

　　不过天气的变化也不会影响处刑。图留斯命令士兵看紧乌弗瑞克，先处决其他俘虏。他要让乌弗瑞克看着自己的追随者一个个被送去松加德，再把乌弗瑞克也送去。

　　“开始吧。”

　　“是，将军！行刑！”

　　弗拉下了命令，最前面的四个俘虏被拉上断头架。他们毫无惧色地跪下，有的嘴里骂个不停，有的在表达对松加德的渴望。

　　刽子手们手起斧落，声音一齐消失，落下四颗圆滚滚的头颅。

　　台下马上响起叫好声。

　　杰瑞没去看。他尽量躲在其他俘虏后面，避开帝国士兵的视线，悄悄将几根锁链抓在一起。

　　“呜……………………”

　　天空中忽然传来声响，传得整个海尔根都听得到。低沉，滚动，像闷雷，但云朵里并没有闪光。又像野兽准备发动攻击时的低吼，但好像也没有这么巨大的野兽。

　　人群没有了叫好声。大家都在望天，议论这声音。几个帝国士兵也禁不住抬起头。

　　“这什么声音？你们听到了吗？”

　　哈达瓦向身边的同伴询问。大家都肯定地点头。

　　“没什么事，继续！”弗拉厉声提醒道。

　　士兵们忘掉那声音，押着下一批俘虏。

　　“呜呜呜——”

　　声音更大了，而且明显比刚才更近。是的，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天色又暗了几分，海尔根仿佛提前进入了黄昏。

　　接着起风了，瞬间就成了大风。这下图留斯也无法视而不见，急忙命令士兵们严守岗位，不要轻动。

　　“啊！！天，天上是……”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俘虏，士兵，群众，就连正准备开锁的杰瑞都抬起头。

　　呆若木鸡。

　　有个庞然大物在天上飞，像鸟。可这体型，简直把视线全遮住了。

　　它一身乌黑的钢铁般的鳞片，巨大的双翼每扇动一下，地面的风就强劲几分。

　　它降落了。两只比任何柱子都粗壮的腿踩住一座哨塔，在上面放哨的士兵惊恐地直接跳了下去。它的头上生着结实可怖的犄角，它的眼睛呈现出湮灭领域一般残暴的灼热。

　　面对这无法形容的生物，一些人颤抖，而后迸发惨叫。

　　“巨龙！是巨龙！”

　　*****

　　伴随着巨龙的出现，乌云变成了旋涡，仿佛是连通未知世界的大门。从“大门”里不断出现燃烧的巨石。

　　如雨点般落下！

　　“啊——！！！”

　　人群像被狼群突袭的羔羊惊慌失措，东跑西窜。整个广场，不，整个海尔根都乱成一片。

　　“把百姓带进要塞！弓箭手和战斗法师集合！！”

　　图留斯扯着嗓子喊道。帝国士兵们虽然乱得不行，但很快按命令行动起来。有的人被石头砸中，就再也起不来了。

　　风暴斗篷的俘虏们可是捡着了机会，全都四散逃走。有人趁乱打倒了几个帝国士兵，抢走了钥匙。

　　杰瑞也不再犹豫。

　　“三眼之痕，来吧！”

　　他的左手亮起暮光，快速穿进铁链和枷锁。也就是一秒工夫，枷锁“咔”的一声打开。

　　杰瑞跳下处刑台，朝着城门飞快跑去。

　　咣咣咣——

　　跑没几步他就急刹车，差点被落下的石头砸个正着。不行，这么跑太危险了，还是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吧。

　　他不时抬头，注意着落石还有巨龙。那个大家伙已经悬在半空，俯视仓皇的人群，估计就像人俯视虫子一样。

　　集结的帝国军不停地朝巨龙射出箭矢。战斗法师们左右开弓，火球，雷电，冰刺，五花八门，从海尔根的各个角落飞向巨龙。

　　但这些东西打在巨龙身上，就和沙子扬在人身上一样，屁用没有。

　　巨龙则是张开大口。

　　“尤，吐苏——！！！”

　　熊熊烈焰喷涌而出，朝地面疯狂扫射。被石头砸得七七八八的海尔根又开始陷入火海！

　　烧毁的房屋，砸坏的哨塔，土崩瓦解，接连倒塌。这下杰瑞不仅要小心石头，还要小心烈焰和建筑，他的眼睛快看不过来了。

　　“小心！”

　　忽然斜刺里有人扑倒了杰瑞。紧接着，他刚才站的位置砸下一大片烧塌的屋顶。

　　“谢谢！”

　　杰瑞爬起来，这才发现救自己的人……

　　“拉罗夫？”

　　“这样咱俩扯平了，”拉罗夫也爬起来，“我可不想欠帝国人人情。”

　　原来杰瑞打开自己枷锁的同时，也解放了拉罗夫。拉罗夫本想和同伴会合，却被石头和烈焰逼得只能反方向逃跑，就碰到了杰瑞。

　　“人情以后再说，先逃命吧！”

　　两人一块儿跑起来。他们看中了前面那座还没着火的哨塔。

　　加速，冲！

　　“嘿！”

　　一个鱼跃，跳进门里。

　　该说他们运气不错。刚进去，塔顶一部分就塌下来，正落在门口，把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呼，真悬。”

　　安全了，虽然是暂时的。杰瑞赶紧坐下，好好喘口气。

　　他看着拉罗夫，想听听有什么打算。拉罗夫却惊讶地看着另一个人。

　　当杰瑞看到那人时，他觉得麻烦又来了。

　　*****

　　“哈达瓦……”

　　拉罗夫低声说着这个让他已经憎恨的名字。不远处，刚刚逃进这里的哈达瓦正坐在桌子上休息。

　　他也看到了拉罗夫，马上抄起了剑。

　　“别以为你能趁乱逃走，拉罗夫！”

　　拉罗夫瞧见墙边的武器架上挂着铁剑，连忙过去摘下一把。

　　“那我就逃给你看，别想拦住我！”

　　“很好，我真希望那头龙把你们都送去松加德！”

　　果然变成这样了啊。

　　昨天点名的时候，杰瑞就看出这俩人认识，好像关系还不一般。

　　唉，越是关系好的人，成为敌人之后反而越不能容忍对方。

　　想起一些不久前发生的事，杰瑞苦笑两声。

　　“两位冷静，现在可不是拼命的时候。”

　　他指了指头顶，外面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这座哨塔不时在晃动，看样子完全倒塌只是时间问题。

　　“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活着逃出海尔根再说吧。”

　　拉罗夫和哈达瓦都望了杰瑞一眼。就算再怎么敌对，有一个威胁性命的共同敌人出现时，他们还是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哈达瓦把剑收回鞘里，拉罗夫则是打量着被堵死的门口。

　　“话虽如此，出不去啊。”

　　他用力推着落下的石头，纹丝不动。

　　“该死！没想到巨龙传说居然是真的，而且我还能亲眼看到！”

　　巨龙的传说，杰瑞在书里看过只言片语，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和拉罗夫一样，他也把这当成是传说，神话。

　　哪怕是现在，他也没有巨龙回归的实感，总觉得是在做梦，便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疼……”他揉了揉脸，“有什么别的出口吗，哈达瓦？”

　　“应该有。”哈达瓦想了想说，“这里的地下是审讯室，有运送死尸的通道，或许能通向外面。”

　　“听起来不安全啊。”

　　“那当然。这种通道一定会连着有食腐野兽的洞穴，我也没走过。能不能走出去姑且不说，巨龙在外面闹腾，万一咱们在地下遇到塌方……”

　　“就彻底完蛋了是吧？”拉罗夫最后踢了一脚石头，接过哈达瓦的话头，“但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他的话引来杰瑞的同意。哈达瓦看着那两人，知道自己也没得选。

　　赌一赌吧。

　　*****

　　地下审讯室的灯台还亮着，活人一个不见，只有几个笼子还关着死人。大多数尸体已经腐烂，无法辨认。

　　拉罗夫咬着牙，告诉自己不要多想。虽然按道理说，这些尸体八成是被抓来的风暴斗篷士兵。

　　“该死的帝国军。”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哈达瓦也没在意，把杰瑞和拉罗夫带到一扇挂着锁头的小门前。

　　这门后隐隐传来腐臭的味道。等哈达瓦和拉罗夫砸断锁头，打开门，这味就更冲了。

　　两人一口气没上来，不停地咳嗽。至于杰瑞，他只是回到鼠道而已。

　　通道很窄，两人勉强能走个并排。杰瑞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哈达瓦和拉罗夫。

　　他们走了挺远，终于来到了尽头。

　　“看来就是这儿了。”

　　杰瑞看着地上那个大坑说，朝下面望望，伸出火把。

　　大概两层楼高，尸体应该都是从这里扔下去的。只是不知道里面住着什么猛兽。希望别太缠人吧。

　　杰瑞想都不想跳了下去。踩在一堆骨头和烂肉上，差点摔倒。他马上调整姿势，又不小心踢飞了一个头骨。

　　“嘁，晦气。”他嘀咕着。

　　拉罗夫和哈达瓦也跳下来，两人的胃已是翻江倒海。战争时期这里肯定没少运尸体，有的可能没死多久，正在腐烂中。那气味简直是要把活人拉去给他们陪葬。

　　“快走吧。”拉罗夫小声说。

　　哈达瓦也是咳嗽着：“小心前面。”

　　杰瑞还是走在前头，他发现这个空间很像之前在蜂之蜜地下看到的那个洞。不同的是，这里不会有雪鼠。

　　因为借助洞壁孔隙漏下的些许光芒，还有手里的火把，杰瑞看到了一地的蜘蛛网，蜘蛛卵，以及被蛛丝捆了一层又一层的什么玩意。

　　“退后！”

　　他发出警告，哈达瓦和拉罗夫急忙退后，举剑。三人面前，一群蜘蛛从洞顶拉着蛛丝，慢慢垂下。

　　这是寒霜蜘蛛，天际名产。

　　它们已经不能被称为虫类。小的和狼差不多，大的已经赶上熊或者剑齿虎了。它们的食谱和那些动物也比较接近，只要有肉，不管鲜的烂的都可以。

　　当然鲜的肯定比烂的好吃，就比如眼前这三个。

　　嘶——

　　它们那不断开合的口器发出和蛛丝一样细的叫声，排成半圆，拦住三人的去路。

　　“该死！”

　　拉罗夫咒骂着。这些蜘蛛不但皮硬，还会喷出毒液削弱敌人，再慢慢杀死吃掉。或者用蛛丝缠起来，留着以后吃掉。

　　正是战士的大敌。

　　“别让它们包围了！”

　　哈达瓦也集中精神，但无奈光线不够。除了蜘蛛的轮廓，他根本判断不了对方什么时候会吐丝或者喷毒。

　　只知道它们在逼近！

　　嘶嘶——

　　蜘蛛们可不在乎光线，事实上它们更喜欢晚上出去觅食。

　　有只个头最大的蜘蛛，八条腿兴奋地舞动着。它看中了最前面的杰瑞，一直线爬过去。

　　“杰瑞小心！”

　　拉罗夫提醒着杰瑞，这才看到杰瑞只拿了火把，没拿武器。但杰瑞等那蜘蛛过来，居然连火把都了扔出去。

　　“嘶！”

　　大蜘蛛明显躲避了一下，见火把掉在地上，它又放心地靠近。其他蜘蛛也跟着爬过来。

　　也就是说，它们怕火。

　　“呵，再怎么说，蛛丝也比木柴好烧吧？”

　　杰瑞笑着自言自语，举起双手。

　　魔力在掌中凝聚成火舌，喷向那些蜘蛛！

　　“嘶！噫！！”

　　蜘蛛们显然没料到魔法火焰，躯体和腿上的细毛成了最好的引火材料。

　　它们仓皇逃窜，杰瑞步步紧逼，把蜘蛛们尽量控制在火舌的范围内，要赶尽杀绝。

　　虽然他的火焰很一般，但对付怕火的蜘蛛绰绰有余。

　　小蜘蛛变成了小火球，惨叫着乱窜，又引燃了蜘蛛网。洞里很快着起了大火。

　　“这威力可以啊！”

　　杰瑞兴奋得要跳起来，以至于忘了一件很要命的事。

　　“别得瑟了！跑啊！”

　　拉罗夫和哈达瓦慌忙架起杰瑞，找个还没烧起来的地方跑出去。

　　俩人没想到杰瑞会火焰魔法，更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虎。本来洞里就窄，空气不流通，还放火，是想跟蜘蛛同归于尽吗？

　　浓烟迅速填满洞穴，遮蔽视线。幸好拉罗夫和哈达瓦提前看清了通往外面的路，一人架着杰瑞一条胳膊，加快速度。

　　总算冲出了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