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毕岘母亲的私心想让儿子在中学开始专心学业,毕岘在升初中后才知道他上的这所学校没有足球队。不过父亲依然支持儿子,父子俩仍然坚持着他们的私人训练,而且被母亲忽略的一点是,足球是无法从毕岘生活中抹去的,即便抹去了也不意味着他的学习成绩就能变好,对于文化课毕岘从来都没有兴趣,只有踢球这件事情是毕岘不会感到厌倦的。
没有足球的校园生活让小毕岘失去了上学的动力,有几次考试完全就是瞎写,但是父母并没有训斥他糟糕的成绩单,因为大部分时候,小毕岘回到家都会把头低下做自己的作业,做不出来学不会是一回事,但他真的有努力思考去做了,最重要的是,不喜欢上学的毕岘从未旷过课,除非是他生病了。
除了足球,毕岘还喜欢美术,在他上中学以前就喜欢上了素描和油彩画,尤其是下雨天不能踢球的时候,小毕岘会在家花上几个小时临摹漫画书中的卡通形象,等长大了些,又开始画一些自己创作的卡通形象。当毕岘在蓝驰少年队踢球时,他开始画比赛的漫画,画队里其他人的漫画,比如漂亮的进球,背景里加上吴德安教练,还会添加吴德安的画外音描述着漫画的具体场景。
初中没有了球队就少了很多比赛机会,毕岘此时已经开始关注职业足球比赛,尤其是中超中甲的球队,因为地域原因小毕岘从开始就选择支持河北队,去那里踢球在他看来不是遥不可及,他只是担心缺少比赛的机会无法引起河北队的注意,当时在蓝驰少年队没有直接转会到职业俱乐部的决定让小毕岘有些遗憾,但是它并不后悔,因为在这支球队踢球和训练让他很快乐,而且当时河北队也没有找过他。除了身处职业联赛的石城队和沧州队,襄都市本土的体院和足协都曾经和小毕岘的父亲接触过,但是本土的太不入流,而父亲也不想在儿子这么小的时候就搬到另一个城市生活或者说不是足够好的机会就不足以让全家冒险。所以河北队成了唯一目标,要么在那里继续开始足球生涯,要么正常继续自己的学业。小毕岘只能相信,如果自己足够努力,河北队肯定会注意到他的,可是不能参加比赛小毕岘还能做什么呢?
毕岘十三岁的时候,吴德安联系了他,彼时吴教练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球队而是其他青训俱乐部的领队,他们要去山东德州踢比赛,但是有一个队员临时缺阵,于是吴德安想到了毕岘。那次比赛他们队员的父母都要出钱,但毕岘是救场队员,吴德安自己把一切都办妥了,这也是毕岘父母同意放行的重要原因。
对小毕岘来说,在体育公园踢球还是在外地比赛,没有什么不同。在蓝驰少年队的时候外出踢比赛,大部分的旅途毕岘都没有什么印象,也不像其他孩子那么兴奋,除了这次救场随队去德州。这次的旅行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球员不像以往那样住在一起,而是分散寄宿在当地人的家里,不是市区而是农村,他们寄宿的房子条件比较简陋,但是主家都是很和善的人,毕岘和其他同伴们都像邻居一样,每天早上他们都在各自家里吃过早饭然后搭上大巴车,开到场地去参加比赛,就像上班族一样。在那个家里小毕岘度过了美好的一周,即使最后他没有帮助球队拿到冠军,但是他的表现却被现场的河北队球探看在眼里。
河北队球探在场,毕岘和他的父母不知道,吴德安也不知道但是他在赛中的时候发现了。也许这对小毕岘是好事,如果事先知道了可能反而增加了压力,本是救场身份的小毕岘在新球队中迅速站稳脚跟,两场比赛之后已经成为了球队首发边翼位,而河北队球探恰恰就是第三场比赛出现在场边的。这支球队的整体实力一般,而且小毕岘是队中唯一一个左脚球员,尽管从小父亲就练习他双足平衡使用,但是左脚一直是他的惯用脚,从小打下的基础让他的基本功明显比其他孩子更加扎实,加上身体平衡力和耐力都很出众,这场比赛小毕岘在自己的左路上下翻飞如入无人之境。
赛后,当毕岘和其他孩子们一起从球场出来走到停车场时,吴德安把毕岘拉到一边,按住了他的肩膀,然后毕岘注意到了他眼里闪着光。
“你今天表现非常好。”
“教练,我们输了。”
“但是你很幸运。”
“为什么呢?”
“比赛时场边站着一个人在看你,他是河北队的球探,他想了解你的情况。”
高兴和激动一股脑涌上心头,小毕岘当场流下了眼泪,哭个不停,他不敢相信,他想了很久来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吴教练说这些话:这个球探叫马可木,是河北队的球探,他希望毕岘能去河北队在廊坊的基地试训。吴德安坦诚地说自己已经不是毕岘的教练了,但是他可以帮助马可木联系毕岘的父母。
几天后,马可木开车来到了毕岘的家中。
毕岘的母亲和毕岘一样流泪了,父亲虽然没有那么激动,但是看到他殷勤招待马可木的样子就知道他一样非常看重这次机会。双方交流顺畅一拍即合,第二天马可木就会把毕岘带到俱乐部在廊坊的基地,母亲和父亲商量了一整晚,最终决定由父亲跟随前往照顾小毕岘。
河北队是整个HEB省唯一常年参加中超联赛的球队,石城队和沧州队都处在低级别有时升级但又很快降级,那时中国足球的大环境深陷谷底各方投资锐减,再也没有球队像以前那样疯狂烧钱引进大牌球星,普遍都在缩减开支精简阵容的时期,从各自内部挖掘成为了各支球队主要赖以生存的方式,然而青少年参与足球的人数太少,选材范围很小,有限的资源都被各地成绩最好的球队逐渐垄断,河北队就是燕赵地区绝对的领军者,手握HEB省最优秀的青训资源,当然如果放在全国比起来,那也只是中下游水平,毕竟河北队虽然没有降级但也从没有取得什么骄人的成绩。
在周六早上,毕岘跟着马可木先去基地报到,然后在训练场和其他来试训的孩子参加第一部分测试:颠球、射门和短传,这对毕岘来说脚到擒来,其他孩子也是,和毕岘一起测试的孩子大概都是十六七岁。吃过午饭和短暂午休后,测试继续进行第二部分:带球和长传,有的孩子展示了很娴熟的带球技巧甚至还有花式技术,但是在长传这一项毕岘和其他孩子区别明显,他的精准度无人可及,高出所有竞争者一头。
这一天的测试之后,毕岘获得了奖励:留下来跟着河北队少年梯队一起训练两周。除了他还有两个在其他俱乐部的二队和三队训练过的小伙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九岁。他们都很友善,但事实上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看着毕岘好像在想:这个小屁孩儿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三个人被安顿在基地的宿舍里,手机也不许携带,毕岘父亲被想申请同住但是被俱乐部驳回,他随行来的唯一作用就是万一毕岘被刷下来了就带着儿子回家,现在他只需要自己先回家了。
毕岘所住的宿舍楼是一帮来自全国各地的孩子,他们都在和青年队一起训练,都希望能留下来。毕岘并不适应集体生活,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独自在外地,这里的孩子大多数都比毕岘年纪大,这让小毕岘时常被孤立,有时也被捉弄,有次夜里有个孩子请毕岘喝饮料,毕岘喝了两杯结果拉肚子拉了一夜,更悲催的是上厕所时,不知道是谁从门外扔进来一只蟑螂。每当毕岘想哭的时候,他都会努努鼻子,把眼泪憋回去,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尽管训练后的生活让毕岘有点沮丧,但是每天的训练都给毕岘留下了深刻印象,这里训练设施是一流的,草皮很完美,预备队甚至有一个自己的容纳两万个座位的体育场。毕岘还被带到主场球场内,毕岘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经过俱乐部的小礼堂,然后走上一段台阶,前往足球场,看到这么大片的草皮和高耸的看台,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想去场地上来回奔跑,想像自己就是河北队的一员在踢球。
小毕岘的训练很顺利,虽然有时教练和其他的队员的口音让他费解,但踢起球来彼此就会心领神会。这是毕岘第一次进职业队,和职业球员一起训练。它扩大了毕岘的眼界,自己的训练结束后他就去看成年队的训练。毕岘在那里试训了两星期,从早到晚不是踢球就是谈球,这是毕岘从未体验过的,他很喜欢而且尽了最大的努力试图给俱乐部留下好印象,练习得也很认真。充实的试训生活很快就结束了,毕岘被告知先回到家中等通知,这对毕岘来说有点不理解,因为有的孩子留了下来有的孩子直接被刷掉,为什么他还要等通知?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代表着毕岘还没有出局。父亲来接他回去的路上,告诉他请假来试训的这段日子,学校的同学总会来家里询问他的试训结果。
一天晚上,毕岘父亲的手机响起,一分钟以后他走到毕岘面前,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就像是在为了保持父亲的严肃而强忍住笑容。
“是吴曦的电话。”
“吴曦?河北队的主教练?”
“是的。”
父子二人一时间都陷入沉默。
“他打电话来说,他看了你的试训,你很有天赋,并且觉得你的性格很好,踢球先学会做人,你是个好孩子。”
父亲还说了更多,但是毕岘都听不清了,他好像有些耳鸣,直到父亲最后一句话,听觉又恢复了正常。
“他说你正是河北队需要的那种球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