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河北队以三比零战胜了大连队,但是这似乎并不能让主教练吴曦以及其他一些人在接下来的一周里有好心情,河北队即将在周末客场挑战广州队,为了照顾一周双赛的球员,毕岘得到了一点自己支配的时间,于是他回到了上海的家,准备在星期三晚上赶回俱乐部参加星期四早上的训练。
这一天,大儿子好像很不正常。由于是第一个孩子,毕岘认不清症状,所以只要孩子有点什么事情,毕岘就会十分担心,毕竟这是毕岘第一次当父母。星期三晚上七点左右,大儿子开始发烧,而且全身无力。毕岘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毕岘不知道大儿子到底怎么了,任何父母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很害怕。后来医生来了,给大儿子做了检查后诊断为肠胃炎,于是毕岘决定当晚留在家里,第二天早上再开车去队里报到。大儿子显得很烦躁,毕岘不喜欢看到他这样,等着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了,已经是深夜了。毕岘在他的房间呆了一宿,然后在他的小床边睡了几个小时。星期四早上六点钟,毕岘出发北上回俱乐部,毕岘本打算在车后座多睡一会的,但是满脑子想的都是大儿子,他不想扔下病重的儿子和妻子,一个人离开,但是冬蕾认为毕岘应该走,大儿子会没事的。但是毕岘知道自己的心还在大儿子身边,直到确信他没有什么大碍,毕岘想亲眼看到他病情的好转。车已经在高速公路上行驶二十分钟了,毕岘取消了机票,让司机掉头往回开。毕岘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毕岘打电话到俱乐部里找助理教练,这是毕岘九年里的第一次缺席训练,毕岘想只要他解释清楚,他们会理解他的,助理教练当时不在,于是毕岘留了微信给他:“儿子病得很严重,我现在不来可以吗?我想留下来陪他。”
没有人回电话给毕岘。
早上十点钟,大儿子醒了,他看起来好多了。一小时后,毕岘又坐飞机前往俱乐部。毕岘再次给助理教练打电活,这回打通了,已经是中午了,队友们的训练已经结束了。毕岘问他是否应该来卡灵顿自己训练一下,他告诉毕岘说不用了,随后他又补充:“毕岘,我必须告诉你,主教练很不高兴。”毕岘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不太好说下去。
毕岘想,没关系吧,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而,毕岘错了。
星期五早上毕岘正准备去训练,这时助理教练告诉毕岘主教练很愤怒,并让毕岘去见他。毕岘想等自己训练完再去见他也不迟,于是继续训练。当训练进行到自由时间时,吴曦教练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他和助理教练说了几句话,然后对着毕岘吼道:“毕岘!过来!我有话跟你说!”突然,毕岘当着全体主力球员的面和主教练发生了口角,毕岘企图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是主教练根本就听不进去,他再次向毕岘咆哮道:“滚出去和预备队训练吧!”
在那么多队友面前被他如此羞辱,这对毕岘的自尊心是极大的打击,尤其在毕岘认为自己什么也没做错的情况下。于是毕岘拒绝了他,毕岘走出了体育场,来到更衣室换好衣服,走向自己的汽车。突然毕岘停住了脚步,他对自己说:“明天有一场重要的比赛,不要让事情变得太严重,你是一个职业球员。”
于是毕岘又回到了更衣室,换回运动装在健身房自己练习。大约半小时之后,高准翼来了。毕岘不知道事情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也不知道毕岘该怎么做,于是毕岘问他该怎么办。他毫不犹豫地说:“你应该和主教练好好谈谈。”毕岘相信要是换了高准翼一定会这么做,但毕岘不该听取他的意见。
毕岘径直走到主教练的办公室,敲门之后走了进去,毕岘领教了他职业生涯里最狠的一次训斥。在主教练看来,毕岘的观点完全错误了。毕岘针对自己的态度向他道歉,但是毕岘没有放弃自己的主张。
“不是我不想来这里训练,你也知道,我总是把家庭看得最重的。我的儿子病得很厉害,所以我没有来参加训练。”
“你的责任是来这里踢球,而不是在家里照顾你儿子!”
毕岘明白主教练的意思,也理解他。即使毕岘不同意,但是在这个赛季关键的时候,从整个俱乐部的运作上考虑,他是有道理的。那天真正导致一场大争吵的,是冬蕾星期三晚上在慈善活动上露面的照片,那正是毕岘缺席训练的前一天晚上。到了下午茶时间,大儿子表现得很正常,于是冬蕾决定在儿子睡着的时候出去几个小时,履行一个很久以前的承诺。老板却不是这么看问题的。
“当你老婆在外面卖弄风骚时,你却在家里看孩子。”他讥笑的口吻让毕岘失去了理智,“别那样说我的妻子,如果我那么不尊重你的妻子,你会怎么想?”
毕岘确实应该迟些时候再去见他,毕岘预料到他会发脾气,但是毕岘没有预料到自己也会对他发脾气。他让毕岘不要报名参加下场比赛了,也不让毕岘见其他的队员。毕岘走下楼来,在更衣室里换了衣服,然后离开了训练场。毕岘不敢相信主教练仅仅因为这个就不让他去参加比赛,但是他的确这么做了。到了晚上,毕岘和大家在一起,知道自己不用抱什么希望了。夜里,毕岘和其他去参加比赛的队员一起上了车,第二天早上,主教练在宾馆里宣布了首发出场名单,毕岘当然不在其中。当球员下楼之后,他又宣布了替补名单,毕岘竟然连替补席都去不了。
这场比赛之后,毕岘被国家队征召。当毕岘回到河北队时,毕岘和主教练、助理教练,还有韦一安坐在一起谈了一次话。在每个人都发表了意见之后,吴曦教练说:“不如大家把这件事忘了吧,让我们回到足球上吧!”
毕岘没有任何怨恨,他完全愿意和解。吴曦教练是这个世界上毕岘最不想发生争吵的人,不仅仅因为他可能不让毕岘参加比赛,在毕岘的事业上,吴曦是为毕岘带来一切的人,如果说河北队是毕岘的第二个家的话,他就是毕岘的第二个父亲。在毕岘离开父母之后,毕岘就已经把河北奥体中心当成了自己的家了。无论吴曦教练怎么对待毕岘,无论毕岘怎么生他的气,毕岘还是能理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球队能取得好成绩。从毕岘还是少年时,来到河北奥体中心之后,无论在球场上还是球场下毕岘都受到了他巨大的影响。也许正是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使毕岘的情绪非常激动。
这天下午,在训练完毕之后,毕岘去了市购物中心购物。当毕岘刚刚走出中心回到车上时,电话响了。是吴曦教练打来的。
“你他妈的在哪儿?”
“什么?”
“你他妈的在哪儿?”
“我在我自己的车上呀。”
“别骗我了,你在上海,对不对?”
毕岘几乎大声笑了出来:“我的确在我自己的车里,我刚从购物中心里出来。”
主教练好像一点也不相信毕岘:“我朋友说刚才在虹桥机场看到你了。”
毕岘于是把购物中心的停车场描述了一下,并告诉了他车位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那好。再见!”
毕岘后来才知道,在给毕岘打电话之前五分钟,他先给韦一安打了个电话,告诉韦一安他听到的消息,并问韦一安是否知道毕岘在哪里。经过了那天早上的四人会谈之后,韦一安放下电话对毕岘说:“毕岘,事情都这样了,你千万别在上海出现呀!”
这种事情实在太怪了,毕岘都不敢相信他曾经和吴曦教练有过这种对话。他几乎认识河北队所有的人,能了解他球员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别人会不停地向他报告所见所闻,这其中或许有人告诉过他,毕岘刚在上海下飞机。问题是无论这些消息是真是假,都会激怒主教练,这对故事的主角是绝对不利的。毕岘觉得自己还是一个非常遵守职业道德的球员,他总是很小心地照顾自己,从不酗酒或彻夜不归。长途从不自己开车,都是司机开。只要星期六有比赛,毕岘最晚也会在星期三晚上回到俱乐部。有些谣传说,毕岘每天都要飞机往返于上海和廊坊,吴曦居然相信了。他很恼怒,因为毕岘知道,他觉得毕岘的私生活严重地影响了最重要的东西——为河北赢球。毕岘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相信,但是毕岘可以做些事情让一切好起来:那就是踢球。
在繁忙的中超联赛赛程中,世俱杯对河北队来说是—次中场休息。当他们回到国内的时候,觉得自己十分强大。那次队内停赛过后,毕岘又赢回了主力位置,而在那之后直到整个赛季结束,河北队只平了两场比赛,其余全胜,最后河北队夺得了冠军,领先第二名山东队队十八分,这种差距说明了一切。整个赛季河北队只输过三场比赛,没有哪支球队能做到这一点。显然,去巴西意味着河北队没有机会卫冕足协杯了,但是那个赛季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卫冕亚冠冠军。
在亚冠赛场上的经历,让毕岘学会了在输掉奇怪的比赛和队员普遍发挥不佳的情况下,如何从小组赛里出线。然而一旦进入淘汰赛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那是真正的杯赛制,对手是亚洲最强的几支球队。最后在东亚区决赛中,河北队被神户胜利船队淘汰了。
第一场在御琦公园球场举行的比赛中,两队零比零打平了。他们踢得很棒,但是河北队还是有机会取胜,只是可惜没有争取到一个客场进球,否则一切都将不一样。河北队全员都非常期待回到河北奥体中心的主场比赛,他们坚信能击败这支日本球队,球迷们和媒体也这么认为。
但是在河北奥体中心比赛的下半场前十五分钟,神户胜利船好像着了魔一样,每次进攻都能有所建树,而河北队却怎么也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毕岘眼看着神户胜利船的外援大卫席尔瓦,他以—个不可思议的转身拉球晃过了严鼎皓,然后传中,跟上的前锋轻松推射入网。完美的过人,完美的传中,完美的进球,一气呵成。上半时河北队已经有一个失球了,下半时神户胜利船又梅开二度,就在这场不能输的比赛刚刚进行不到一个小时的时候,河北队已经零比三落后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河北队开始反攻,毕岘进了一个球,然后罗保罗进了一个点球。但是最后还是被淘汰了。每个人都在谈论富安健洋的防守有多么坚固,但是那天晚上,毕岘证明了自己也是一个出色的进攻球员。富安健洋曾经是世界上最好的右后卫之一,他不仅在高空方面有出色的表现,在抢断、拦截意识上也是一把好手,更重要的是富安健洋虽然是个大个子,但支撑他能踢边后卫位置的基础,是他均衡的左右脚,都能送出质量不错的传球,当年他在阿森纳镇守右路拿出了世界级表现,整个英超都为之侧目。毕岘虽然为输球而沮丧,但又实在为自己的那个进球感到高兴。他摆脱了富安健洋之后,瞄准了球门的上角射去,球离开脚的瞬间,毕岘就知道十拿九稳了,进网瞬间他没有庆祝而是呼喊着门前队友把球拿出来回到中圈快速发球。此时国家队主教练郑智在看台上把这一切记录在了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