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陆开说要请老贺去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坐坐,他还约了几个参与此事的朋友,大家一起商量一下举办告别纪念赛的具体适宜。
“那我就先回超市了,今儿个天气挺好的,下午肯定有人去买东西。你们去慢慢聊,需要我为比赛做点什么的话,就尽管跟我说!”
“好的,那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于是,我一个人往回走,又路过那条步行街。
“咦!那不是刚才那个女的吗?这么巧,又碰到了!”
刚才那个女子又从另一家奢侈品商店里走了出来。这一次,她面朝着我走了过来。
“不对,我肯定认识她!”我越来越肯定。可是她戴的墨镜镜片实在是太大了,让我无法辨认她的脸。
我们相向而行,距离越来越近。她步伐慢了下来。
我也慢了下来。隔着墨镜,我也能感觉到,她正在看我。
“于晖?”她稍稍一侧脸,谨慎地问了一句。
这个熟悉的声音暴露了她的身份。
“雨薇?!”
没错,她就是苏雨薇,当初那个在我心里堪称完美的女生。可是在我受伤后不久,她就去外地上大学去了,随着手机号码的变更,我们失去了联系。可是,我从来没有忘了她。即便失去联系这么多年了,我仍然可以清楚地辨识出她的声音。
让我欣慰的是,时隔多年,她也能认出我来。依我对她的了解,她家里也是钢铁集团的,家境很普通,绝对不是个富二代。看她的一身上流社会的打扮,出入奢侈品店,不是自己发了财,就是嫁了个好人家。
“太巧了,能在路上遇见你!”她拿掉了墨镜。
可不是很巧吗,这两天怎么连续遇到老熟人。我心想,她的突然出现,该不会也和陆开他们也有关吧。
“是呀,太巧了!你…你现在回到丹州了吗?做什么工作?”
“我现在住在省城,之前在一家设计公司上了两年班,不过后来就辞职了,全职照顾家里,这次是回丹州有事儿。呃,你呢?现在过得怎么样?你的伤…”
“啊哈,伤早就好了,现在帮着老贺打理他的超市。反正够活着,哈哈哈!那你这次回来有什么事呢?”
“哦,我帮杨欣…”她脱口而出,但马上便停顿下来。不过既然已经说了半句,也只好接着说下去:“我帮杨欣办点事儿。估计你也听说了,西山铁人要解散了,杨欣正在张罗一场告别赛。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打点这事儿。你还记得陆开嘛,他也参加了此事,我正要去前面那个咖啡店找他。”
“哦,这事我知道,我刚才和他在一起。老贺也在。嗯...你...你和杨欣还有联系?”
“我们...结婚了。”她很尴尬地说。“我在大学毕业后,到省城的一家设计公司找了份工作。海岸联队是我们公司的客户,我经常去他们俱乐部办事,就这么着,我和他重逢了。那时候我联系不上你,没过多久我就和他在一起了。”
我顿时被一种奇怪的情绪笼罩。这些年,我和杨欣也没有什么联系,只是默默地关注着他的比赛。哪怕是在生活最窘迫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眼馋过杨欣拥有的东西。可是现在,一股莫名的悲怆感从我的心里慢慢地升起。
现在,杨欣拥有我这辈子也无法企及的名誉和财富,做着我从小就梦寐以求的工作,而且颇有成就,还和我心中最完美的人结婚了。明明我们拥有相同的起点,为什么之后所有的幸运都集中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身上?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是赢家通吃吗?
我和苏雨薇匆匆结束了略显尴尬的交谈。我知道会很快再见面的,毕竟我们都参与了告别赛的筹备工作。
距离团结东路越来越近,西山竞技场那锈迹斑斑的围栏也出现在了路的尽头。我太熟悉这个地方了。
直到今天早上,我仍然喜欢这个地方,这里有我最美好的回忆。在老贺的超市工作,收入微薄。老贺和我家的亲戚也曾帮我联系过其他的工作,收入虽然也不是很多,但至少要远远好过现在。但我都拒绝了。即便我已经很久没踏入过球队的办公室,我也想留在球场的旁边,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在听说球队解散、球场即将被拆除的时候,我也很难过,因为我舍不得。
但从现在开始,我恨这个地方,这里埋葬了我的梦想。拆掉就拆掉吧,或许以后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人的改变或许真的就那么快,只要一件小事,就能改变人生的道路。现在,我想要彻底和过去一刀两断。把过去扔进时间的尘埃里,我要重新开始生活。我给老贺发了一条请假的短信,说有点不舒服,需要先回家,今天不能去超市了。老贺问我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我说不用,休息一下就好。
我并没有回家。我先回了小超市,拿了一瓶度数很高的酒,记在了自己的账上,然后来到了空无一人的球场上。真是讽刺,刚才还在想着要离开这里呢,可是即使想找个地方自己静一静,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居然还是这座连草皮都没有的球场。
我坐在了球门的旁边,背靠着门柱。现在,门柱是铝质的了。自从我受伤后,联赛出台了规定,把所有球队的球门换成了职业联赛里常见的铝门。不过,这铝门显然没有专人来好好维护,上面布满了被晒干的滋泥。看台也早已和十年前大不一样,石质的地面已经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开裂,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被好好维护过了。
这球场的确应该拆掉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