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烈无声地狂呼,他身体四肢前端失去骨头的连接,无力地垂下,软组织被拉得长长的,看起来相当可怕和诡异。
“她是真的想要干掉他?”耿太龙想,“这个外表高雅的女子真的要杀掉这个猛汉?”今天虽然亲身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激烈战斗,但现在这个场面还是有点让他震惊。
“也许我们应该把他交给警察。”耿太龙来和稀泥,他倒不是对张宏烈有什么怜惜,说实话他也巴不得这个开口就说要弄死自己并且差点成功的哥们早死早超生,但他始终还是不愿自己又多跟一起命案产生联系,心想这到底是今天第几条人命了?
“停!我有话要说!”耿太龙的提议似乎激发了张宏烈的求生欲望,他忽然以耳语般的声音说,“松……松一点……”
白霜凝立原地,神情冷峻,等着张宏烈开口,蛇身游动,似乎真的松了一些。
“差点勒死我……”张宏烈说,深深吸了口气。
“说吧。”
“噢……我知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张宏烈说,俯视白霜,脸上浮现出残酷的笑容,由于呼吸不畅,说起话来还是有点断断续续。“勿洛街……四十六号。”
耿太龙看向白霜,却发现她的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她的双眼朦胧,悲伤而专注地看着张宏烈,“你在那里?”
“我……我当然在那里。”张宏烈吃力地说,“那……那天晚上,我用这双手……像折断……折断嫩姜一样……扯下你父亲的脚趾的时候……他一直在求我……”张宏烈低声笑起来,边笑边喘气,“他大声说‘高抬贵手!’……还说‘顾念旧情……’哈哈……”
白霜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死死地看着张宏烈。
张宏烈咽口唾沫,继续往下说,“我们整治了他很久……哈哈……你父亲的命可真是长得很……一整个晚上他都又哭又叫……吵闹得……像个婊子……却就是不肯咽气……我最后只能用电锯让他永远闭嘴……”张宏烈笑得说不出话来,他又喘了两口气,傲然看着白霜,“你以为……你以为……我会跟你的死鬼父亲那种软蛋一样吗?”
蛇身重新吱吱地收紧。
张宏烈放声大笑,完全不顾每笑一声,身上的蛇就绞得更紧一分,笑声在他的胸腔中滚来滚去,低沉而疯狂。“你以为你赢了……但是你这孽种……必将落得……跟你父亲一样的……”他的肺部已经彻底被挤压在一起,空气无法再进入,他就无法再发声,只用那双铜铃大眼盯住白霜,身体开始抽搐。
两条眼镜王蛇继续往上游,它们在张宏烈的脖子处会师,摩擦着张宏烈胡须浓密的下巴,身躯如扭股糖,交叉着一圈一圈挂上那个肌肉发达的强硬脖子,然后开始挤压,张宏烈的脸色由红变紫,方脸渐渐变成圆脸,他的七窍里开始见红,血液不停渗出,最后开始流淌,滴滴答答落在马路上。
“别理他,他只是想用话语伤害你。”耿太龙只能这样空洞地安慰白霜,他自己的感觉也很糟,太糟了,他妈的张宏烈。
白霜好像没有听见耿太龙的话,她什么也没有说,她的肢体和脸上的可怕表情一同凝固在空气中,只有那六条蛇还在不断地收紧,咔咔的骨头折断声爆豆一样不断从张宏烈的身上响起。
“呼吸,你呼吸……”耿太龙小声说,“吸口气……”他紧张地盯着白霜,觉得白霜会就这样晕过去。
但是白霜没有晕,她真的吸了口气,并且耿太龙可以看到她绷紧的身姿稍微放松了一点,耿太龙也松了口气。
六条蛇已经完事了,它们放下了张宏烈的尸身缓缓撤回,铁塔大汉张宏烈体内的骨骼已经不足以支撑他自己的身体,他的身躯泄在公路上如同一堆软肉。
白霜木然凝视那堆死肉,随即上前,搜索张宏烈的衣物。
“我们快走吧。”找回自己鞋子穿好的耿太龙建议,他的心跳快得有如擂鼓,脑中更是一片乱麻,却还知道留在凶杀现场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白霜嗯了一声,耿太龙看到她在张宏烈的尸体里翻来找去,最后拿走张宏烈的手机和一些卡片之类的东西。她忽然对耿太龙说,“你去处理掉那个家伙可以吗?”
耿太龙目光落到那个先前被他捏碎喉骨的白T恤老哥身上,那老哥躺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心想我都忘了还有你,地上捡把手枪走过去一看,白T恤老哥躺着不动,摊开的手心里是把车钥匙,双眼却睁得老大跟他对视,眼里都是惊恐和祈求。耿太龙弯下腰拿走他的车钥匙。
“钥匙给我。”白霜说。
耿太龙犹豫一下,把车钥匙抛给白霜,他只求赶快离开现场,其他事情已经顾不上了。
“为什么不开枪?”
“他已经挂了。”
“我们上车。”
耿太龙答应一声,走向他丢在一边的拉杆箱,他是不会丢下他的宝贝们不管的。刚拿到他的拉杆箱,耿太龙就听到一声枪响。
他呼出一口气,埋着头拉着箱子上了银色小车,白霜也上了车。
“我不能朝他开枪。”耿太龙解释,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需要向白霜说清楚,“我不敢杀人,也不想杀人……”
“我知道。”白霜说,“不要再说了。”她的目光在耿太龙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发动了银色小车。她一边驾车,一边摸出电话单手操作,耿太龙看她打开微信发了定位又在打字,忽然想起她的手段,把脸转开不看。
不偷看微信是做得到的,不看人则是不可能的,耿太龙尽量隐蔽地偷瞄她的肩膀,心想,“莽山青龙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然而她身上的蛇已经不见了,就连肩膀上的蛇穴也全无踪影,耿太龙只能透过衣服的破洞看到她光洁的肌肤和流畅纤细的肌肉。如果不是她的小西装上面有几个大洞,耿太龙真要怀疑她身出八蛇大战张宏烈是自己的想象了。
“你在看什么?”白霜问。
“没有!”耿太龙立即否认,立刻看向后视镜,她目光正平视前方道路。耿太龙心想怪了,你咋知道我在看你。
他垂下目光,看到一条树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小西装的下摆溜出来,蛇头昂在半空,那多彩的蛇眼目光炯炯正监视着自己呢。“你能通过它……通过它看到我?”耿太龙问道。
白霜不答,耿太龙知道她现在情绪很差,也不敢去惹她,心想,“刚才她对我的手下毒,把我疼成傻比,看来也是这阴险的小蛇的手笔了?”忽然又想起一事,赶紧打开拉杆箱查看一下龟盒,还好,折腾这么半天飞毛腿看起来似乎是只不过看起来有点烦躁,它在龟盒中艰难地划动着四足,耿太龙酸楚地想,“年纪轻轻就要跟着我浪迹天涯,兄嘚,真是苦了你了……”
白霜驾车继续开了二十多分钟之后离开大路,驶入一条路面较窄的水泥路,这条路走到头之后,白霜下车在一个门卫处刷了卡,把车开进一个绿化良好建筑稀疏的园区。
耿太龙说,“这里是哪儿?”
“马上就到了,你问张教授吧。”白霜说,车果然很快就在园区里一幢小房子前停下来,她从后视镜里看着耿太龙,挤出一个微笑,“你可以自己进去吗?”
“可以。”耿太龙说,就下了车。她向耿太龙点点头,开着车拐几个弯,很快就没影了。
耿太龙站在这陌生的园区里东张西望了片刻,发现自己别无选择,最后只好拉着他的破箱子去敲房子的门。
还没敲下去,门就打开了,站在门口耿太龙面前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神采奕奕的中年人。他气色红润,五官鲜明,戴副玳瑁框眼镜,穿件藏青POLO衫配条直筒军绿色休闲裤,带点天然卷的中长头发抹了发胶,梳成个纹路清晰丝缕毕现的中分大背头。
“辛苦了耿太龙!进来吧。”这人中气十足地招呼耿太龙,奇怪的是他说话声音虽洪亮,却无损他的外貌和气质带给人的那种斯文儒雅的印象,只会让人感到他精力过人又弥足自信。
“我认识这个声音……”耿太龙想起来,“是你。”这就是电话里要耿太龙躲开警察来见他的那个人,“张……张……教授。”他本想说张老哥,但这人的强大气场居然让老哥二字出不了口。
中年人微微一笑,“是我。我姓张,张睿峰。”自我介绍以后,他把耿太龙让进客厅里,“请坐。”他说,手指那边的皮沙发。
耿太龙就坐到那张外表斑驳沧桑的茶芯牛皮沙发上,打量四周陈设,主人似乎喜欢美式复古风格,客厅摆放的都是西式雕花家具,头顶上是一个多头铜艺大吊灯,拱形陈列柜里摆放着一些不知道什么风格的瓷器,墙壁上则挂着两张艳丽的印第安风格挂毯和几幅油画。张睿峰给耿太龙端了杯水放到茶几上,“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