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铁箫坐在出租车里,腰间佩着手枪,给罗曼打电话:“喂,罗曼。”
不见回话,又喊了两声,他心想:“莫非罗曼遭了毒手?”
正要挂断电话,那边传来罗曼声音:“喂,铁箫。”
贺兰铁箫吁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罗曼问:“没事呀,是不是出了什么情况?”
贺兰铁箫将事情说了一遍,结尾:“也不知与阎浮国特工火拼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罗曼说:“且不管他,你赶紧回国吧。”
贺兰铁箫说:“我正在去机场的路上。”
正说着,只见路对面的一辆货车突然越线,直奔出租车而来。
贺兰铁箫舌挢不下,惊得魂不附体。
好在出租车自动避险,开上空着的人行道。但车尾还是被撞到,停了下来。
贺兰铁箫惊魂未定,又听见枪响。
出租车靠街道的一边被子弹敲得“邦邦”响。
贺兰铁箫忙从另一边下车,猫着身子,掏出枪来。露头观瞧,大货车也停了下来,车上的人正拿冲锋枪朝出租车扫射。
贺兰铁箫往货车上的人开了两枪,稍稍压制火力,然后转身逃进一条巷子。
枪手从货车上下来,几个人追赶贺兰铁箫,两个人在出租车上翻找东西。
巷子并不是直的,拐过一个弯,贺兰铁箫躲在墙角,回头朝追来的枪手射击。
开得几枪,子弹告罄。
他转身又逃,心想:“见鬼,今日怕是冲了太岁,老缠着我不放。”
冲出巷子,左看右看,望见左边人行道有人跑过来。
贺兰铁箫当他们是一伙的,就往右边跑。
他在人行道跑,街边一辆车跟着他跑。
贺兰铁箫瞧过去,看车窗放下来,里面有人打招呼:“嗨,铁箫。”
是谁呢?原来是车里坐着森格。
贺兰铁箫一边跑,一边说:“森格?”
森格说:“你别跑了,快上我的车。”
贺兰铁箫也管不得是虎口还狼穴,停下脚步。
刚打开车门,“啪”,身后一颗子弹射过来。
他钻进车里,车子随之开走。
贺兰铁箫喘着气,隔着后车窗望了望,不见枪手的踪影。这才回头对森格说:“森格,你出现在这里不是无心的吧?”他不得不怀疑。
森格笑着说:“不是无心的。”
贺兰铁箫说:“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森格说:“我是中央保卫局的。对不起,没有跟你明言。”
贺兰铁箫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我早该猜到。”
森格说:“不对吧,你能猜到?看来我的修为不够。”
贺兰铁箫嗤之以鼻:“修为,你当自己吃斋念佛呀?”
森格说:“我倒是想,可惜还担着责任。”
贺兰铁箫说:“我不知怎么招惹你们了,要把那颗古墟之心给我,害我差点没命。”
森格说:“我这不是来救你了么?更何况你本来就个假目标,用来吸引我们的注意,怎么能说不招惹呢?”
贺兰铁箫倒忘了这茬,无以反驳,说:“那就我不明白了,你们到底是想我死,还是想我活?”
可不是么?一边害他,一边救他,的确很奇怪。
森格说:“这么说吧,有人想你死,我却想让你活着。”
贺兰铁箫说:“为什么?”
森格说:“因为你是贺兰殊策的儿子。”
贺兰铁箫说:“你认识我父亲?”
森格说:“认识。话还得从八年前说起,当时我还是这城中的一名角头,经常无事生非。我以为像我我这种人,这辈子也就浑浑噩噩,但合虚国的入侵让我有了用武之地。我第一次见你父亲是因打架被抓了,在合虚国的警察驻地见到他,真是威风凛凛。当时我恨他呀,因为他是警察的头头。我恨他情有可原,混混么,当然恨警察了。但也不止是我,就连平常受我欺负的小贩也愿意跟随我,期盼着能给合虚国的警察还以颜色。这并不是说警察本身有多坏,而是国恨使然。有一次,我耍了个调虎离山之计。让人在街头制造事端,吸引警察前去处理。自己则带着三十多个手下,走下水道偷袭警察的驻地。一番战斗,我的人死伤大半,自己也被抓了。想着这次怕是要关个十年八载的,没想到你父亲把我们放了。我当时问他这算什么道理呀,我好歹杀了人?你猜他说什么?”
贺兰铁箫哪里知道,猜测着说:“不知道他会说什么。但你们成不了气候,把你们放回街头,或许还能体现警察的重要性。”
森格说:“你父亲说他要感谢我,因为我在破坏萨尔贡。如果放了我,继续在街头上搞破坏,也许他能够早日归国。再者他不想让我当个英雄,还当混混。”
贺兰铁箫没想到是这样。
森格接着说:“真是让我无以反驳。我被放了之后,再也没兴趣在城里闹。于是我离开萨尔贡,加入了游击队。再次见到你父亲的时候,是洒金湖中的一堆枯骨,不知哪个是他。我再也不恨你父亲,因为所有的人都是牺牲品。”
贺兰铁箫说:“你没有和先父在洒金湖交战?”
森格说:“没有,当时我在丰沮,错过了。但我知道你父亲是个英雄,他的眼界和格局非常人能比。”
贺兰铁箫听得心里暖暖的,也坦承说:“如果你不是中央保卫局的人,我还真想跟你结交。”
森格说:“是,我们各为其主。”
贺兰铁箫说:“听说眼下哈米尔克的总统曾经是游击队的头目。”
森格说:“没错,他是我的司令,曾与你父亲在洒金湖交战。”
贺兰铁箫说:“要是我能见到总统阁下,倒是想问问我父亲的事。”
森格说:“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贺兰铁箫不敢相信,问道:“真的么?”
森格说:“这个事情对我而言还不算太难。”
贺兰铁箫说:“那好,请你带我去见他。”
森格说:“今天恐怕不行,你先去我那呆一晚,明天再说。”
等车子直接开进“中央保卫局”,贺兰铁箫才敢确认他所说的不假。
他问森格:“敢问你身居何职?”
森格说:“副局长。”
贺兰铁箫不免惊讶,说:“你身居高位,还亲自来洒金湖糊弄我,真是让我感到荣幸。”
森格笑道:“我是无心的。”
贺兰铁箫摇了摇头。
贺兰铁箫在招待室闲极无聊,又不能随意走动,只能隔着窗户看外面的人忙忙碌碌。更有意思的是抬头能看见屋檐下有个鸟窝,里面还有鸟儿探头探脑。他心想:“若非知道这是中央保卫局,还当是个普通的政府机关。”
晚上八点多,有人敲门。
贺兰铁箫说:“请进。”
进来一个工作人员,说道:“森格想见你,请跟我走。”
贺兰铁箫点了点头,心想:“到底是副局长,定是我去见他,而非相反。”
来到一个大厅,工作人员让他进去,而后关上门。
森格是见到了,站着。里面还有另一个人,在主位上坐着。
贺兰铁箫心想:“在主位上的想必是局长喽。”
森格朝贺兰铁箫招了招手,让他近前来。介绍说:“铁屑,这位就是我国的总统,霍德阁下。”
贺兰铁箫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他,朝霍德躬身行礼:“您好,总统阁下。”
霍德颔首致意,打量贺兰铁箫,说道:“像,你和你父亲有七分相像。”
贺兰铁箫也打量霍德,先不说容貌,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霍德胸前有个鼓包,好似罗锅,将袍子撑起来。和森格一样的络腮胡子,只是眉骨凸出,鼻梁高挺,更具威严。
他心想:“他莫非是个残疾人?”
他想的没错,霍德胸前的那个鼓包是人造肺,放在体外。当年他也感染了巴别•伯尔纳病毒,导致肺衰竭,所以医生使用人造肺给他续命。虽然国内病毒早就没了,不过霍德并没有使用生物技术重造自己的肺。而且他也很少接见外宾,那些与他见过面的人自持身份,也不会问他的隐疾。
贺兰铁箫看了森格一眼,对霍德说:“总统阁下,恕我冒昧,此次见您是为了个心愿,我想知道先父的事情。”
霍德说:“我明白,我听森格说了。其实见你,也算是了我一个心愿。当年在洒金湖,我们和你父亲战斗一天一夜。”
回到当年战斗。
洒金湖周边地势开阔,这样的地形既不适合防守,也不适合设伏。不过游击队还是利用密林和湖水作掩护,在此拦截合虚国的警察。
游击队保持无线电静默,洒金湖里是机器人,用湖水掩盖住红外特征。森林中是游击队员,身穿掩盖红外特征的护甲。所以虽然警察以无人机在沿途侦察,却并没有发现游击队。再者,警察有病毒感染者,急着撤退。而弱水上的桥梁完好也是个迷惑,怎会想到在这开阔地形上被击其暮归。
当遭遇突然袭击时,贺兰殊策下令急行,不作纠缠。但森林中冲出来的游击队截断他们往北的去路,不顾死伤阻挡。
警察虽集中火力攻击北面之敌,一时却无法打开缺口。后来陆续有其他游击队赶来合围,想逃则更难了。
等贺兰殊策期待的空军赶至,却不发一弹就走了,使得大家没了突围的希望。
至夜幕降临,警察也没能突围,还增添了打量死伤。
次日,贺兰殊策发送信号向游击队投降。
而代表游击队接受投降的人正是霍德,他与贺兰殊策会面。
当时霍德已经知道病毒的厉害,所以戴着防毒面具与贺兰铁箫交谈。
霍德问:“你怎么不趁夜突围?”
贺兰殊策说:“根本逃不脱,因为大量的警察已经出现病毒感染的症状。而事实上我并不能区分哪些人感染了,哪些人没有感染。如果得不到国家的救援,即使能够突围,也会死于病毒之手。看来我们已经被国内的决策者抛弃了,或许他们更希望我们死在游击队的手里,这样的话也不致承担责任。我不想再杀人,你们也不必无谓的牺牲。对哈米尔克而言,这病毒百害中的一利,就是赶走了我们这些警察。我恳求你,给所有尚未牺牲的警察一个痛快,这是为了我们的荣誉,也是为了你们,为了哈米尔克。”
霍德说:“不得不说,我很敬佩您的胸怀和勇气。我接受您的要求,也愿意将你们的遗骨送还合虚国。”
贺兰殊策摇了摇头说:“不必,这里的风景很好,把我们留在这里还能够给世人一个警醒。我只怕此事之后,世界将变得更加动荡。但同时我也相信人类懂得反省,对生命能有所敬畏。”
霍德说:“这恐怕很难,人类为了追求力量已经将自己磨得十分锋利,力量带来了傲慢。且心如铁石,比这些冰冷的机器人更加无情。”
贺兰殊策说:“物极必反,再锋利的刀也需要能容纳且不被刀刃损伤的鞘。人类是否无情?无情是因为他没有可失去的东西。但凡心中还有所挂念,就不会无情。”
霍德说:“不论怎么说,我宁愿信任机器,也要提防人心。不要低估阴谋者的疯狂,他们比病毒更加可怕。”
贺兰殊策说:“你害怕什么,死亡还是人心?如果你对遭受大难的哈米尔克心存希望,就应该对人类心存希望。”
霍德说:“我不怕死。”
贺兰殊策笑了笑:“不,你怕。”
终究贺兰殊策等一众警察们还是死在游击队的枪口下,当然还有许多间接杀了他们的事物。
回到眼下。
贺兰铁箫听了,不禁黯然,就当时的情况而言,两国敌对,他父亲孤立无援,难免一死。
霍德说:“你父亲当年说的对,我怕死。面对我自己的手下,但凡有感染症状的,我都狠下心来,狠心将他们杀死。然而换作我自己感染病毒的时候,却又贪生怕死。”他说到痛苦之处,不禁抚胸。
作为总统这么说确实有失体面,即便这屋里只有三个人。
霍德说:“你父亲终归死在我的手里,借这个机会我向你道歉。覆水难收,你不用原谅我,我也不求你原谅。”
贺兰铁箫呆若木鸡,心中有恨么?有。但不知是霍德的气场,还是因为当时的情形难言对错,他压根没想报复。
霍德说:“我还记得你父亲的遗愿,就是想见见自己的家人,当然,在彼时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这里保留了一件东西,是你父亲的,现在把它交给你,也算完成我的一个心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手心。
贺兰铁箫上前去,从他里拿过来。将盒子揭开,里面是一枚金色勋章,这是合虚国警察所能获得的荣誉。勋章周围一圈山纹,中间是律条缠绕的盾牌,律条象征执法,盾牌象征守护人民。
他合上盖子,看着霍德却一言不发。
霍德对贺兰铁箫说:“你没有什么话跟我说么?什么话都可以。”
贺兰铁箫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我而言这是个悲剧,对哈米尔克也是。总统阁下,我衷心的希望我们两国能友好相处。”
霍德说:“我也这样希望。哈米尔克只是个小国,但求安稳,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有的人你可以相信,但作为国家,其利益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如果各国追求的本就不是和平相处,难免会重蹈覆辙。”
森格说:“总统,时间不早了。”
霍德点了点头,对贺兰铁箫说:“铁箫,我希望你往后能作为一个游客来到哈米尔克,而不是现在的身份。告辞。”说完,起身离开。
次日,森格送贺兰铁箫去机场。
在车上,贺兰铁箫说:“好了,我的行李全都丢了。”他的行李还落在昨天那辆出租车里。
森格说:“有重要的东西么?”
贺兰铁箫摇了摇头:“没有。”
森格说:“那不就得了。”
贺兰铁箫说:“我们两国之间的交易还没有完成。”
森格说:“此事由你负责么?”
贺兰铁箫说:“不是。但那颗古墟之心现在被诺亚国的人抢走了。”
森格说:“老话说的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相信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世界。”
贺兰铁箫问:“呃,你们是不是不止一颗古墟之心?”
森格说:“铁箫,还有很多事情值得你关心,何必总盯着一处,不要犯糊涂了。”
贺兰铁箫心想:“我犯糊涂?看来还是收敛一点,别惹毛他。”
他在机场告别森格,就此乘机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