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旅社，钱默买来测试仪。测过古墟之心的“膜壳”后，的确如乌尔所说，强度远超合虚国战斗机器人所使用的合金，确切来讲要高出十三倍。至于韧性，也远超合金。

　　钱默对杜解忧说：“我很惊讶。如果这种材料被用在战斗机器人身上，该有多么恐怖。”虽然从他脸上看不出惊讶和恐怖，只有木纳。

　　杜解忧说：“但我们所掌握的古墟文明所遗留的机器人残骸并没有使用该材料，这说明什么？”

　　钱默也好奇，反问他：“说明什么？”

　　杜解忧说：“从成本效益上来讲，并不值得这么去做。这个外壳的主要作用是为了承载里面的镐，而不是为了保护机体。也就是说机体是易耗品，而心脏是耐用品。”

　　钱默说：“这么说来，即便研发出这种材料也使用不起？哎，在韫藏居的时候，我怎么没问乌尔制造这种材料需要多少资金？”

　　杜解忧说：“我担心的不是外面这个‘膜壳’，而是里面的镐。乌尔可没说他们研发出镐来了。”眼睛看着古墟之心内巧克力般的镐。

　　钱默说：“或许他们已经研发出来了，只是不愿与我们分享。”

　　杜解忧说：“若果真这样，那他们更不该与我们交易。”

　　“笃笃”，响起敲门声。

　　杜解忧忙掏出枪来，对准门口，问道：“谁？”

　　钱默则拿皮囊兜住古墟之心。

　　外面的人说：“是我，江琥。”

　　杜解忧前去把门打开，见江琥手里端着外卖。把他放进来，杜解忧问道：“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你送外卖来做什么？”

　　江琥把外卖放在桌上，从衣袋里掏出一瓶啤酒来。

　　钱默揭开外卖的盖子，里面是烤鸡翅膀。

　　江琥说：“这不是外卖，我与唐见愁碰面，吃烧烤，没吃完的就打了包，别浪费呀。”说着撬开啤酒盖。

　　杜解忧拿起一只鸡翅膀，边吃边问：“摸到他底细没有？”

　　江琥摇了摇头：“我只顾着喝酒，没能探出他的底细。”

　　回想适才与唐见愁于酒桌上的对话。

　　江琥问唐见愁：“唐先生也是做珠宝生意的，这次有没有采购宝石呢？”

　　唐见愁摇头说：“没有。”

　　江琥说：“这是为什么？”

　　唐见愁说：“说句豪横的话，我的商号里不缺宝石。这宝石看多了会迷人心窍，呵呵。”

　　江琥说：“我不明白，您已经如此富有，何必再做这保镖活计？”

　　唐见愁说：“哎，你不明白。”

　　江琥看他有些惆怅，给他斟酒说：“来，小弟我再敬您一杯。”

　　唐见愁喝干杯中酒，说：“这条路明明很凶险还不是有人踏上来。”

　　江琥问：“您遇过最大的凶险是什么？”

　　唐见愁说：“命悬一线。我开始做保镖活的时候，还是与人合伙。合伙人的名字叫孙禅，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江琥故作不知，摇头说：“不认识。”

　　唐见愁说：“有一次，我们返程的时候遇见土匪。很幸运我们击退了他们，而且还抓了个舌头。我很高兴，因为我们通过舌头问出了土匪的老巢，老巢里少不了财货，能不让人垂涎么？当时我们还剩二十三个可以作战的武装机器人，十辆装甲车，载着保镖。孙禅以为这是圈套，劝我不要贪财。我不顾他的劝阻，非要去虎口夺食。结果我们都去了，也找到了土匪藏在山里的财货。”

　　唐见愁说着说着面容显出哭相：“结果不出孙禅所料，的确是个陷阱。孙禅和我手下的保镖都死了，就余我一条命。当时我磕头求饶，还是被人用枪顶在脑门上。眼见要死，我当时都吓尿了，哈哈。”

　　江琥看他虽笑，却比哭还难看。

　　唐见愁说：“你猜怎么着？我居然被土匪放了。为什么放我？土匪说，留我一条命回去，这叫杀鸡儆猴，看谁还敢当保镖。可恶啊，奇耻大辱！”

　　江琥问：“唐先生，您为什么向我吐露这些？”

　　唐见愁说：“因为我觉得我们是一路人。”

　　江琥看着他眼睛说：“什么意思？”

　　唐见愁说：“在我走镖之前，当初这路上忽然多了土匪，把我的货给劫了。我上半辈子的心血可谓付诸东流，只剩下一颗红宝石。然而雪上加霜的是，在首阳城的一味一心，我仅剩的那颗红宝石也被人偷了。这当然是命运不公，我必须铤而走险。你猜，我那颗红宝石被谁偷了？”

　　江琥脸色骤变，反问道：“您说呢？”

　　唐见愁哈哈一笑，说：“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不会计较是谁偷了我的宝石。来，喝酒。”

　　江琥忙举杯。

　　哪里还能探什么底细，江琥自己的底细已经被唐见愁知道了。

　　喝完酒，与唐见愁道别。江琥就当没事人一样，打包回家。

　　杜解忧不懂了，扔下鸡骨头，问江琥说：“他什么意思，谁偷了他宝石？”

　　江琥指指自个儿说：“当初是我偷了他宝石。他在说什么？如果不是我偷他宝石，他也不会变得如此贪财，以致丢了同伴的性命。”

　　杜解忧不知道江琥原来就是小偷，还以为国安局的人常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他说：“不对呀，照他所言，差点丢了性命，但又变得如此富有，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江琥睁大眼睛说：“对哟，他的话术好厉害！”其实是当时气氛压抑，他面对唐见愁心生惭愧，又惧怕，脑袋里已经容不下别的考虑。

　　他问杜解忧：“那他说的是真是假？”

　　杜解忧说：“自然是半真半假。我猜想，真的地方是他的伙伴的确被土匪所杀。假的地方么，他未必如他所说的富有。这样就说得通了，他继续走镖还是为了生意。自己不采购宝石，却盯着我们，你当他是一片善心？他的生意就是与土匪勾结，在路上劫财之后，从中分一杯羹。”

　　江琥说：“但这场酒下来，我觉得他并无恶意。”

　　杜解忧说：“恶意难道会写在脸上？”

　　江琥说：“不会，但他心中的苦是真的，从我的直觉来说。”

　　钱默嗅了嗅啤酒，却一口也没喝，说道：“你的直觉我根本不信，除非有证据。”

　　江琥对钱默说：“你嗅什么嗅？”拿起酒瓶倒了一杯，仰头喝了，擦擦嘴说：“爱喝不喝，我走了。”转身出门去。他混社会很多年了，反认为钱默不可理喻。

　　贺兰铁箫和安娜在城中转了转，来到一个水果市场。这些水果都放在车上，车厢可以自动开合，便于搬运，也便于摆摊。

　　“来看一看咧，好吃的桃，便宜卖了！”一白发苍苍的老头，看见他们便大声吆喝。

　　安娜走过去，摸了摸红扑扑的桃子，看向老者，问道：“这是什么桃？”

　　老头笑着说：“当然是丰沮桃，这丰沮有二美，其一是宝石，其二就是这丰沮桃了。要不要买一点呀？”

　　安娜说：“有那么美么，味道如何？”

　　老头说：“你不信可以尝一尝。来，我这有刀。”说完，一把小刀出鞘，在他手里轻巧的一转，将刀柄递给安娜。

　　安娜接过刀来，看刀面上有个记号，是龟纹。拿起一个桃子，切下一块来，在嘴里尝了尝，赞道：“不错，真是好桃子。”

　　老头说：“甜吧，美吧？小老儿童叟无欺。”

　　安娜问：“多少钱一斤？”

　　老头说：“十元钱一斤。”

　　贺兰铁箫碰了碰安娜的手臂，说道：“我们先逛一逛吧，待会再来买。”

　　老头瞪着贺兰铁箫说：“小子，我这里的桃子是最好吃的，价钱又公道，你可别使坏。”

　　贺兰铁箫心想：“这老头怎么翻脸跟翻书一样，变得如此彪悍？”

　　安娜说：“好，我买，给我称二十斤。”

　　贺兰铁箫鼓大眼睛说：“二十斤，我们吃得完么？”

　　老头可不理会，忙拿出纸袋子给她挑桃子，嘴巴也不闲着：“这个多好，你看。给你大的，又甜。”

　　安娜说：“东西太重了我拿着不方便，您能替我送货么？”

　　老头说：“这没问题呀，小老儿有车，哪都能送。”

　　安娜说：“这就好。不过今天别送，明天再送过来。”

　　老头说：“行。”

　　贺兰铁箫听了，心想：“这样都行？”

　　安娜付了钱，给老头联系方式和地址。

　　离开水果市场，贺兰铁箫问安娜：“那个老头真会做生意。”

　　安娜说：“不然怎么会在这里做得久呢？接下来，我们去买酒。”

　　贺兰铁箫莫名其妙：“为什么要买酒？”

　　安娜看着他说：“买扁壶装的酒，再买些巧克力。”

　　贺兰铁箫秒懂，点头说：“好主意。”

　　同样，去商店买了酒，叫人送货上门，不过是立即就送。

　　回到住处，酒已经送来，足有十瓶。

　　几个人围在一起，杜解忧问安娜：“买这么多酒干什么？”

　　安娜说：“李代桃僵。”说着，将酒瓶从包装盒里取出来。那酒瓶是扁壶状的，与古墟之心大小相若。

　　江琥、贺兰铁箫、杜解忧看上去懂了，只钱默一脸木然，不过就算他懂了也是一脸木然。

　　杜解忧说：“那李是谁呀？”

　　安娜说：“我们都是李。”

　　杜解忧又问：“那桃呢？”

　　安娜说：“明天会来。”

　　安娜将酒瓶里的酒倒进浴缸。

　　江琥则用烧水壶把巧克力融化。

　　过了一日，桌子上摆着十瓶盛着巧克力去了标签的扁壶，还有古墟之心。这两者很容易辨识，不过套上皮囊就认不出来了。那巧克力是在糊弄人，乍一看就跟镐是一样的。

　　“叮铃”，卖桃的老头打来电话，他已经在旅社门口了。

　　现在酒壶和古墟之心都被套在皮囊里，他们自己都分不清楚那个是真，哪个是假。

　　安娜对江琥说：“走，咱们俩下去拿桃子。”

　　江琥拿着六个皮囊包裹出去，将它们交给老头，换回来二十斤桃子。

　　老头不说多话，将车开走。

　　回到房间，安娜对众人说：“接下来，我们每人拿一个酒壶。江琥你直接从来路回国。”

　　江琥从桌子上拿走一个酒壶。

　　安娜接着说：“杜解忧、钱默你们去萨尔贡，从那里乘机回国。铁箫去忙你自己的事，我还是留在此地，等乌尔的消息。”

　　杜解忧、钱默、贺兰铁箫各自拿走一个酒壶。

　　贺兰铁箫问安娜：“万一，我是说万一乌尔的测试出了问题，向你兴师问罪该怎么办？”

　　安娜说：“放心，不会有事的。”

　　众人就此解散，各奔东西。

　　城外的军事基地，一个堡垒里，分隔成迷宫。其中有数十个简单组装的黑色机器人，四条腿，使用了合虚国的控制器。它们携带彩弹枪，自然是没什么威力。

　　一个佩戴少将肩章的军人站在高处，俯视这一切，耳朵戴着电话，说道：“可以开始了。”

　　电话那头是乌尔的声音：“是的，将军。”

　　韫藏居内，看着堡垒里的画面，乌尔对手下技术人员说：“测试AI战斗系统。”

　　手下运行AI战斗系统，投影出一只孔雀。

　　孔雀发出声音：“乌尔上尉，共有七十一个战斗机器人准备就绪，请您给予指令。”

　　画面上，机器人都动了。它们的视野汇聚在一起，就是孔雀的视野。

　　乌尔说：“目标很快就会出现，你得规则攻击它。”

　　孔雀说：“是。”

　　忽然，一个红色的球滚进迷宫中。具体来讲，是它外面有一层透明的膜壳，所以显出里面的红色。

　　狭路相逢的机器人用彩弹枪朝它射击。

　　那个球变身成一个机器人，有放射状的八条爪子，柔软如腕足，这种构型当然适合滚动。还配有武器，“砰”，一炮击中前边的黑色机器人。也不是真炮弹，而是红颜色的彩弹。

　　根据预设数据，黑色机器人的枪是不能摧毁膜壳的，只能击中不受膜壳保护的其它部位三次以上才算击毁。而八爪机器人的炮弹却可以一击摧毁对手，所以它对面的黑色机器人中弹，立即退出战斗。

　　对于红色机器人来说这不是挑战，相反这是对AI战斗系统的挑战。

　　在迷宫里，不可能一拥而上，一个一个上又成了添油战术。孔雀不但要识别迷宫，还得组织机器人协同作战。

　　红色机器人一边快速机动，一边用膜壳可能遭受攻击的方向。起先的时候，它无往不利，一连消灭了十多个黑色机器人。

　　到了后面，黑色机器人看见它就躲藏。

　　红色机器人看见冒头的黑色机器人就开炮，没击中便追上去。

　　这迷宫中有一处地方，在短距离内有三个路口，这个地方就是最佳的设伏点。孔雀显然已经找到这个地方了，并将兵力分作三支，只待红色机器人步入陷阱。

　　红色机器人是自动控制的，论智力不及孔雀，果然被引入到陷阱中。

　　孔雀让三股兵力合围。

　　红色机器人在同时遭受三个方向攻击之后，龟缩成一个球。

　　这可无从下手，黑色机器人只能将球团团围住，用枪瞄准。

　　孔雀对乌尔说：“上尉，敌人已被包围，但无法将其摧毁，且无法解除其武装，请给予指令。”

　　乌尔说：“你自行决定。”

　　孔雀说：“我的建议是战斗无法持续，应该与对方和谈。”

　　乌尔笑了笑，对电话里说：“将军，您以为怎么样？”

　　少将说：“这是个很好建议，本次测试结束。”

　　乌尔对孔雀说：“接受你的建议。”

　　孔雀说：“这是我的荣幸。”

　　技术人员将AI战斗系统休眠。

　　另一个电话接进来：“报告乌尔上尉。”

　　乌尔说：“请说。”

　　电话里说：“我们监视到除了安娜，其他合虚国人员已经分头离开丰沮城，而且似乎带走了古墟之心。”

　　乌尔问：“什么叫似乎？”

　　电话里回答：“我们发现离开的人之中有携带古墟之心的，但数目不止一个，所以无法确认。”

　　乌尔都笑了，说：“耍花招。我知道了，一切按计划行事。”

　　电话里说：“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