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琥开着一辆装甲车,带着六个武装机器人沿原路返回。
与之作伴的还有唐见愁。
这途中的宿营地,就那么几处,全因地形方便。还是那道山梁,两人坐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欣赏晚霞。唐见愁的手下则在做晚餐,空气中弥散着肉香。
一路上唐见愁并未问他买了多少宝石,这反倒让江琥有些憋闷。
唐见愁对江琥说:“你那些伙伴让你一个人走这条道,看来是很信得过你。”
江琥说:“你怎么不反过来想?他们是因为这条道太危险,所以才让我走。”
唐见愁说:“我想你走这条道是自愿的,没人逼你。”
江琥说:“你怎么不想是形势所迫,只有我能担当此任?”
唐见愁说:“这么说你很自信?”
江琥说:“其实我不自信,也很胆小。但我努力想证明自己,也许这是一次不错的演出机会。”
唐见愁说:“演出?”
江琥说:“我原本是个戏剧演员,却一直当配角,卑微,不起眼。演出过后,观众都记不得我。如果能让我当主演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何不为此拼一拼呢?”
唐见愁说:“我不像你,我生来胆子大。我不爱面子,但要里子。如果真的有一场戏的话,我宁愿当小角色,把满那是光环的主角揍趴下。哼哼,这样不是更有意思么?”
江琥不禁哈哈大笑,说道:“能把主角打趴下的人已经是主角了。”
唐见愁仰头看天,说:“你说的没错,但我还是不想当这个主角。”
一个手下上前来,对唐见愁说:“Boss,羊肉炖好了。”
唐见愁拍了一下江琥的肩膀说:“好了,开吃吧。”说着起身。
两人走向餐车,唐见愁终于还是开口问了:“说实在的,你车上的东西金不金贵?”
江琥笑着说:“不金贵。不金贵我还找你护驾么?”
次日,又要经过那条狭长的山谷。
唐见愁当先而行,江琥的车跟在后面。
“砰”,一声炮响,土匪如期而至。
前边被唐见愁的队伍挡住,江琥进不得,命令机器人往土匪进攻,说道:“没想到戏还是上场了,我一个人值得你们这么破费?”
江琥任机器人去战斗,自己打开车门,溜下去,匆匆躲进山林里。
正往山上爬,一个机器人从天而降,挡在他面前。
江琥抬头一看,骇然失色,这机器人有喷气装置,站在地上虽不高大,却拿一杆炮筒对准他。江琥心想:“要死!”
可不是么,那么大一杆炮,还不把他轰成渣。
什么土匪有这么强的装备?
“砰”一声响,吓得江琥眼睛一眨。射过来的并非炮弹,而是一张网,将他罩住。
江琥站不稳,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栽了几个跟头,心想:“这下要摔死了。”谁知撞在一颗树上,就此昏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已暗。人已经躺在山谷里,身上的网子没了。他爬起身来,只觉得胸口痛,不知道肋骨断没断。
带来的武装机器人都被摧毁了,装甲车却还完好,车门依旧是开着的。唐见愁的人马则不知下落,四处静悄悄的。
他忍着痛,爬上车。目光落在保险箱上,早被撬开了,里面的东西不知所踪。
江琥关上车门,深深呼吸,自言自语道:“跟我想的不一样,幸亏没带古墟之心。”
走也懒得走了,放平椅子,就在此过夜。
贺兰铁箫背着行李一路乘车,来到寒烟渡。
这里有一片湖泊沟通弱水,实际上他身处所罗门峡谷。因为地形的原因,又有湖泊,所以有时会出现雾。因是水陆要冲,所以河面上有桥。桥在湖以南,湖在弱水之北。
此时贺兰铁箫站在湖边,只见阳光在湖面上洒金,既不感觉寒冷,也没瞧见雾。
没瞧见一个当地人,贺兰铁箫心想:“当年的战斗就在这湖边,但去哪里问他们的埋骨之所呢?”
沿着湖边走了一截,野草满地,看不出什么端倪。自知不能这么盲目,他找块地方坐了下来。从背包里拿出食物,有桃子,还有罐头。
他先拿了个桃子到水边去洗。
正洗着,瞥见水底有机器人的残骸,虽不知过了多久,但依旧有金属的光泽。他把桃子放在一边,四下瞧瞧,没有人。于是脱了外衣,一头扎进水里。
他潜到水底,拿手动一动那残骸。但太沉了,根本拿不出来。
他在水面上露头换了一口气,又潜下去。抹除残骸上的泥沙,上面显出字来,分明有首阳、警察等字迹。不用看了,这应该是当年警察遇到伏击的地方。
他钻出水面,拿手摸一把脸,吐掉嘴中的水沫子。睁眼看,只见岸边多了一个人。他定睛瞧去,似乎是个旅人。
那人戴着遮阳帽,背着背包,还拿着一根手杖,站在贺兰铁箫的行李旁,反过来看着水里的贺兰铁箫。
贺兰铁箫往岸上走,边走边问:“你是谁?”
那人摘下帽子,细长的眼睛,满脸络腮胡子,笑着说:“我叫森格。”
因那些胡须,这男人的年纪不好辨别,二十岁到四十岁都有可能。贺兰铁箫走上岸,瞧见自己包里的东西被拿出来,包括皮囊。
森格说:“对不起,我动了你的东西。我以为它被人落下了,所以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联系方式。”
贺兰铁箫不动声色,笑着说:“没关系。”与他握手说:“我叫贺兰铁箫,你也是来旅行的?”
森格说:“是,更确切的说我是一名旅行作家。”
贺兰铁箫蹲下来收拾行李,把皮囊包裹放进去。抬头再次打量他,没看出这粗豪的汉子有什么文艺气息,说道:“哦?”
森格说:“这个湖原本叫作洒金湖,现在叫作枯骨湖。”
贺兰铁箫还不知道这湖的名字,这么一听显然有故事。但说名叫“枯骨湖”贺兰铁箫就知道其来历,不觉透着一丝悲凉。
他身上的水珠被阳光与风消散,穿上衣服,对森格说:“你想写着后面的故事?”
森格说:“不错。你知道这故事么?”
贺兰铁箫却摇头:“不知道。”
森格似乎找到了一听众,也放下背包,坐在草地上。从背包里翻东西,找出一个囊。
贺兰铁箫拿了个桃子给他:“给。”
森格接在手里说:“谢谢。”
贺兰铁箫说:“我能看看你写的东西么?”
森格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递给他说:“这是我写的小说。”
贺兰铁箫打开来看,小说的名字叫作“无心的旅程”。开头写道:“我的一生都在旅行,坐着是旅行,睡着是旅行,与人交谈也是旅行。大部分的旅程我都是无心的,甚至可以说是浑浑噩噩。因如此,对身边的人和事只冷漠的一瞥。某一天我回过头来,那些人和事真的存在么?匆匆一瞥显然留不下印象,我已经记不得了。为此,我想把旅行中无心的部分记下来,于是有了以下的文字……”
贺兰铁箫对森格说:“很有意思,那么我们坐在这里算是无心还是有意?”
森格说:“无心和有意是相对的,你重视则有意,忽视则无心。我们原本萍水相逢,是无心的。现在有了话题,你执著于无心或者有意,自然是存心的。”
贺兰铁箫问:“那你现在是存心还是无心,或者说是重视还是忽视?”
森格说:“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故事,我是存心的。我的小说也只能站在客观的角度上,不然就没东西可写了。人无心时的表现到变得存心,这其中还是有东西可以被记录的。”
贺兰铁箫不喜欢逻辑怪,太绕了,岔开话题说:“我们还是吃东西吧。”
洗了桃子来吃。
贺兰铁箫赞道:“这桃子真甜。”
森格说:“你从丰沮来?”
贺兰铁箫点头说:“不错。看来你也认识丰沮的桃子。”
森格说:“认识。我想你包里面没有宝石吧?”
贺兰铁箫古怪的看着他:“你不会想打劫吧?”
森格笑着说:“即便要打劫,也该知道你包里面有没有宝石呀。”
贺兰铁箫说:“有,你信么?”
森格说:“我不信。如果真有宝石的话,你怎么会把包裹扔在岸上呢?你刚才在潜入水底做什么?”
贺兰铁箫说:“我看到水底下有东西,是个机器人的残骸。”
森格说:“八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战斗,起因是萨尔贡爆发病毒疫情。一方是合虚国的警察,一方是哈米尔克的游击队。警察自萨尔贡逃出来,渡过弱水。经过此处时,遭到游击队攻击。那边的树林,还有这湖面之下,都埋伏了游击队。”森格一边说,一边指着岸上的远处的树林。
他接着说:“游击队骤然发起攻击,打了警察一个措手不及。警察显然带着病号,一时难以脱身,便呼叫空中支援。原本合虚国的空军已经赶到了,却又不知为何,在空中转了一圈又走了。警察终究不敌,向游击队投降。游击队却没有停火,将警察皆尽消灭。”
贺兰铁箫听得有些迷失,问森格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森格说:“我见过曾经参与战斗的游击队员,当然了现在是哈米尔克的政府军。我从他那里打听到这些,所以想来看一看。”
贺兰铁箫说:“原来如此。你说合虚国的空军为什么没有施以援手呢?”
森格说:“这我就不清楚了,或许该去合虚国打听打听。”
贺兰铁箫对此难以接受,本国的空军怎么会见死不救呢?他问森格:“你知道那些警察的尸骨被埋在哪里么?”
森格说:“当时是就地掩埋的,也许在岸上,也许在湖中。”
贺兰铁箫说:“眼下你要去哪?”
森格说:“暂时还没有方向,你呢?”
贺兰铁箫说:“去萨尔贡。”
吃完东西,森格告辞而去。
要找到父亲的埋骨之所恐怕是不可能的,贺兰铁箫只能站在湖边凭吊了一番,然后往萨尔贡去。毕竟想要回国,由萨尔贡乘机是比较方便的选择。
来到萨尔贡的时候,贺兰铁箫得知杜解忧、钱默二人已经先行乘机回国了。他们在海关没遇见什么阻碍,因为他们所携带的酒壶并非违禁品。
如此一来,贺兰铁箫倒不急着回国。独自走在萨尔贡的街头,打电话给安娜,问她的近况。
“什么,江琥又回丰沮城了?”贺兰铁箫问道。
安娜在电话里说:“是的,他在路上遭了土匪,逃跑时还断了一根肋骨。不过你放心,他没什么大碍。”
贺兰铁箫说:“我倒是不担心他的伤,我担心的是乌尔会为难你们。”
安娜说:“乌尔并没回过话,也不知道他们的测试怎么样?”
贺兰铁箫说:“还要继续等么?”
安娜说:“眼下只能继续等,因为桃子还能回国。”
桃子指的不是桃子,而是古墟之心。
贺兰铁箫说:“那我在萨尔贡逗留几日,等你们消息。”
安娜说:“也好。咱们再联系。”
贺兰铁箫说:“好的。”
先找个小酒店住下来。
在房间里,贺兰铁箫从行李中拿出皮囊包裹。把皮囊松开,露出里面的酒瓶。看了一眼,心想:“这个已经不重要了,还能欺骗谁?”又收紧皮囊,将包裹随意放在桌上。
用本地的网络查了一下巴别生物研究所,早不存在了。不仅如此,与该研究所相关的资料都找不到。
萨尔贡有国家博物馆,里面保存有古墟文明的遗物。
这是眼下贺兰铁箫最想参观的地方。
来到博物馆,并不需要门票。经过安检,这才进入展厅。
展厅里多为哈米尔克的现代艺术品,少数为古墟文明的遗存,其中有一块石碑是来自摩尔斯古墟,上边是迄今为止发现的唯一有文字的古墟文明遗迹。
贺兰铁箫站在石碑前面,看那些古怪的图形和文字。其实也看不懂,因为还没有哪个学者能解释这些文字。
正看着,旁边走过来一个人。绅士打扮,黄色的眼睛,棕色的头发。
绅士对贺兰铁箫说:“您也喜欢古墟文明?”
贺兰铁箫看了他一眼,说:“感兴趣,但是这块石碑上的文字我半点看不懂。”
绅士说:“我想没有人能破解这块石碑上的文字。相对于这些文字,古墟人的科技我更感兴趣。你看,这个图案像不像是某种机器人?”
贺兰铁箫看他所指,那个图案有馒头状的躯体,长着四条腕足状的东西。他说:“我看不像机器人,倒像是某种水生生物。”
绅士说:“也许吧。那怎么解释摩尔斯古墟所发现的高等级文明才有的机器人残骸?”
贺兰铁箫想起牧霞的研究,说道:“难以解释。你说怎么解释高等级文明怎么会有石头建筑,还将文字刻在石碑上?”
绅士笑着说:“是呀,这的确匪夷所思。”
贺兰铁箫看时间不早,与绅士颔首道别,便往博物馆外走。
走出大门,下台阶的时候迎面看见两个戴着礼帽的人,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走过来。这可不像善类,贺兰铁箫连忙转身,又往台阶上走,想去博物馆内避一避。
谁知转身又碰见刚才那位绅士。
绅士挡住他去路,笑眯眯的问:“先生,怎么,你还想去博物馆?”
贺兰铁箫看他不怀好意,说道:“关你什么事,让开!”说着便上右手,使用擒拿,抓住绅士的左手腕,往外一掰。
“诶?”贺兰铁箫感到有些奇怪。论体格两人相差无几,至少对方不比坚白更魁梧。他自觉力道不小,却不知为何竟掰不动对方的手腕。
绅士一笑:“哼,你力气太小了。”
贺兰铁箫急了,另一只手不再防备,也跟上去掰对方左臂手肘。即便如此,仍旧掰不动对方一条手臂。不用说了,这肯定不是肉的,贺兰铁箫醒悟过来,心想:“这应该是机械假肢。”
哪容他多想,绅士右手照他肩头猛然一推。到底是居高临下,将贺兰铁箫推了个趔趄。
贺兰铁箫刚站稳脚跟,想要逃跑。然而后面的两个人已经近前来,合力将他抓住。
贺兰铁箫感觉腰间刺痛,只听对方说:“别动,不然要你命!”不消说,对方已经动了刀。
好汉不吃眼前亏,贺兰铁箫不敢用强,站着不动说:“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绅士面带微笑:“别急,走,我们先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将贺兰铁箫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绅士说:“我们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你想保命的话就把东西交出来。”
贺兰铁箫问:“什么东西?”
绅士说:“你心里清楚。”
贺兰铁箫说:“我不清楚。”他当然不清楚,这些人没来由的问他要东西。若说是为了古墟之心,可他只带了个酒瓶。
绅士说:“你们跟哈米尔克的中央保卫局做交易,得到了一颗‘心脏’,我说的没错吧?”
贺兰铁箫心想:“他居然知道‘心脏’。”说道:“什么‘心脏’,无稽之谈。”
“啪”,绅士右手一拳打在贺兰铁箫肚子上,说道:“不说实话,让你好看!”
贺兰铁箫闷哼了一声,虽觉得痛,但还能直起腰杆,瞧着绅士的手,心想:“好在他用的不是左手。”说道:“我真的没有你所说的‘心脏’,你不信也没办法。”
绅士说:“你住哪,带我们去。”
贺兰铁箫点了点头,只得带他们去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