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回来,冯晨就一直在摆弄那两支勃朗宁,现在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很多。
办公室里青色的烟雾缭绕,让烟雾后人的面目都有点儿模糊。
冯晨伸手把嘴角咬着的雪茄摘下来放在桌角烟灰缸上,扇了扇面前浓郁的青烟:“柱子,你这雪茄真不错。”
刘国柱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向前倾着身子,弹了弹烟灰,笑呵呵地道:“丁27位面的特产,回头我给区长拿几盒。”
“嗯,王森这件事儿你怎么看?”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觉得他有能力在那样的环境下生存下去。”
冯晨开始一颗一颗地往弹匣里压子弹:“你说得对,他现在警惕性不是一般的强。”
刘国柱关切地注视着冯晨:“所以,我觉得没必要为了他兴师动众的。他不过……”
冯晨打断了刘国柱的话:“但是,他为什么会对家里人这三个字这么敏感?不对,应该是痛恨。”
说话让冯晨分神,一颗黄澄澄的子弹跌落桌面。
刘国柱先是一愣,而后若有所悟地咧嘴笑道:“哦……我还真没细想过。
这么说,他肯定因此吃过大亏!有人用家里人这三个字糊弄过他。”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可是什么人会说出这三个字呢?其他位面穿行者?”
冯晨把那颗不老实的子弹用力按进了弹匣,眯着眼睛努力穿透刘国柱面前的烟雾。
刘国柱双手一摊:“嗨,那谁知道呢。咱们再去一趟,当面问清楚这事儿。
不过这次得谨慎一点儿,这混球现在凶得很。”
冯晨放下手枪,看了看表:“还好,才过去两个小时,对于丙级位面也就是两天。”
刘国柱噌地站起身来,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那咱们就抓紧吧区长,夜长梦多啊……”
……
飘飞的雪花下,两匹高头大马疾驰着。
翻飞的马蹄捶打着冻结的地面,发出“咚咚”的闷响。
直到踏上石林府元宝镇的石板路面,马蹄声才缓和下来。
变成了马蹄铁和石板撞击的“咯哒咯哒”脆响。
这次冯晨亲自设定了投放位置和行进路线,避开了元宝山,从东面桦凌城赶往元宝镇。
还是那两个一身黑大衣、黑礼帽、黑皮手套,身形笔挺的年轻人。
还是那样从容淡定,只是眼神里多了一份专注和警惕。
客栈里间,冯晨对刘国柱道:“路面你熟悉,联络一下暗子,打探一下那支绺子帮的情况。
再找个人,带我们过去和王森见面。或者,他来找我们也行。”
刘国柱点头应诺,转身出了房间。
听着刘国柱下楼的声音,冯晨走到窗口向街上探头张望。
直到刘国柱的身影在街边越走越远,消失于茶楼烟馆之间。
对于刘国柱,冯晨已经起了戒心。
现实里的事情远比小说精彩复杂,这句话开始在冯晨的心头萦绕。
刘国柱的犹豫迟疑,王森的怪异举动……表象之下的暗流涌动,无一不让人心存猜疑。
冯晨越想越觉得第一次位面之行遇到王森,并不是一次偶然。
可是,自己手里也没证据能够相互映证。
还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搜集信息吧,这个纠缠的线团并不难解开。
前提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审视,要用自己的手抽丝剥茧。
首先要见到王森本人,不接触王森,一切调查根本无从谈起。
当然,对整个石林府的情况了解也很重要。
片刻后,冯晨转身披上大衣,抓起礼帽出了门,下到楼下向刘国柱相反的方向匆匆而去。
这个位面所有的环境、人文、风情几乎都与民国时期的东北一样。
甚至连明争暗斗的各股势力也有雷同之处,当然,区别也是有的。
就拿这街面上的人流来说,和冯晨所熟悉的历史稍有出入。
冬天的石林府白天大街上相当热闹,茶楼酒肆、客栈饭店、烟馆娼楼夹杂着各式建筑、民居商号鳞次栉比,把街面铺陈得烟火气十足。
金发碧眼身形高大的若思人、和服佩刀矮小的杰潘人、包头黑面的银安人、同样金发碧眼文质彬彬的大鹰人,在街面上偶尔都能见到。
当然,更多的还是身形和若思人同样高大的本地土著,东北人。
冯晨天生就对东北人有一种好感,哪怕是在不同的位面。
因为东北话很容易听懂,除非是绺子的切口黑话。
从客栈出来没几步路,扭头钻进胡同,七转八转差点儿迷失了方向。
好在有下潜的黑星帮忙指定位置,不然,他死活也不可能找到联络员。
业务确实生疏了,目前他在这个位面的运作能力或许还赶不上刘国柱这样的管理员。
什么是地头蛇?地头蛇有多大的能量?
冯晨不用去猜,冯晨以前也当过地头蛇,但是现在他不是。
不多时,黑色皮鞋在河南街和南京街的交汇处停了下来。
这里是元宝镇最热闹的地方,冯晨面对的是一个相面摊子。
一个头戴瓜皮帽,戴着圆饼黑墨镜,面色黝黑的高大青年男子拢着袖子起身招呼道:“先生看相还是……”
冯晨大马金刀地坐下,打断了男子的话,低声道:“家里人,掌柜的要查前两天的账。”
男子一愕,随即恢复满脸的媚笑:“先生您这面色白中带红,印堂发亮,吉星高照之相啊!
送您一枚福通寺开过光的玉符吧,不收钱,一准儿能帮您好上加好福上加福!”
说着话,一枚麻将大小的薄玉片从拢着的袖口里摆在了冯晨面前。
薄玉片上面还穿着红绳,像极了玉质的挂坠。
但是冯晨很清楚这不是挂坠,而是一个信息存储器。
阳光下偶尔在玉坠表面隐约流转的金丝银线证明了这一点。
冯晨站起身,在桌子上拍下三枚大洋后转身离去。
这可是在丙68位面通用的货币,价值坚挺,购买力很强。
算命先生是真正的本地土著,他才不管什么存储器不存储器的,他只负责接头、挣钱。
三块大洋够他好些天的吃喝用度了。
回到客栈,一分钟之内阅读完玉符上存储的信息,冯晨缓缓睁开眼睛。
不得不说,黑星的效率是真高。
玉符上的信息分为两块,一块简要介绍了石林府目前各方势力的概况。
一块详细记载了王森这一年来的情况,尤其是后半年,可谓是细致入微。
如果打印成纸质文档的话,在一个小时之内看完是根本的不可能的。
嗯,这个位面的黑星必须得奖励!
因为这消息价值很高,许多之前不通透的地方似乎开始迎刃而解。
根据情报显示,在这个位面里,石林府一带盘踞着各种势力。
有前朝遗老留下的桀骜族人,有杰潘人的守备军,有军阀的伪国军,有军阀控制下的伪政权。
有占山为王的土匪绺子,有把握各种营生的巨富商贾,还有以行会为基础的各种帮派。
真可谓是五花八门,群魔乱舞。
前朝期间,这白山黑水之地由于物产丰饶。
年年进贡的珍材异宝深得朝廷欢心,被视为不可多得的聚宝盆。
前朝末期更是因出产了成色极好的黄金,更是给这片土地引来了无数道赤裸裸的贪婪目光。
在朝廷的归置下,黄金的采挖一直没有停歇。
山洞、巷道在山体里纵横交错,山溪水流都被用来淘沉杂金。
这中间,尤以大东山的金脉丰饶喜人。
无数的淘金客涌入大东山,在朝廷的官窑、金把头的私窑中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却只能换取微薄的酬劳。
但是谁会瞧得上那点儿酬劳?无数的淘金客冒险妄图在官军、土匪、金把头的虎口里把金子带出大关山。
可惜胆大妄为者、心怀贪念者总是死得惨不忍睹、毫无悬念。
大东山矿脉距石林府尚有百里路程,真正和元宝镇扯得上关系的是这样一条讯息。
十年前,一批进贡的朝奉途径元宝山时,竟然被中途抢夺。
劫匪来路不明,被抢夺的朝奉包括奇珍异宝、工美字画、药材土产等等。
但是最让人眼红的是朝奉里的五坛金子!
所谓的大东山金脉图其实并不是金矿走势,而是失窃的黄金藏匿地图!
为此,朝廷震怒。不仅严惩了押运不力的府兵、镖行。
更是责令石林府尽快查清破案,寻回失窃的巨额黄金。
可是前朝末年风雨飘摇,时局动荡。
眼瞅着若思人蚕食边境,杰潘人磨刀霍霍,最终若思人和杰潘人在这片土地上爆发了战争。
战争的结局是杰潘人获胜,若思人的诸多地盘被抢夺,前朝的势力进一步被削弱。
转眼前朝被颠覆,皇帝逃到北方,在杰潘人的扶持下成了成了傀儡。
大东山?金脉图?黄金?逃亡皇帝可没有心思去管这些,觊觎多年的杰潘人又没有任何线索。
时至今日,整个迷案只剩下了伪警署里堆砌的厚厚未结卷宗,以及厚厚积雪下埋藏的各色传说……
至于王森后半年的经历,那就很单纯了。一句话:靠窑匪帮当绺子。
冯晨缓缓呼出一口气,把玉符放进私人位面空间,仰躺在椅背上闭目思索。
黄金当然好,作为他这个层次的位面穿行者是可以携带黄金返回的。
但是,这与他此次的任务无关。
正思量间,房门打开,刘国柱裹挟着一身寒气进了屋:“区长,情况已经基本摸清了。王森现在栖身在元宝山一个名号大家好的绺子帮。
这是个大绺子帮,不算外围的眼线、生意、排帮,帮众大概在100人左右。”
冯晨眨眨眼睛,示意刘国柱坐下说:“那么,关于王森这半年来的情况你了解到多少?他好好的大少不当,为什么投了绺子?”
刘国柱皱了皱眉头:“这事儿说起来也蹊跷,据说半年前有人散布消息,说王家和各股势力前些年趋之若鹜的金脉图有关联。
然后……王家家主王朗就不知所踪了,王家自然也就垮了。至于他怎么投了绺子,完全没有头绪。”
“哦?这么说王家和金脉图确实有关联咯?”
“……这事儿没准儿,现在王朗失踪了,一切都查无对证啊。”
一切和黑星的调查材料吻合上了,冯晨的眉头舒展开来:“金脉图和我们此行关系不大,还是联系和王森见面吧。”
刘国柱在茶几旁缓缓坐下,摘下礼帽,面露难色:“可不是嘛,什么金脉图不金脉图的。
十有八九是无风起浪,造谣生事,专门为了搞垮王家才放出来的假消息。
至于王森……现在见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为什么?”
“……他现在已经是二当家了。”
“嗯?你的意思是大家好……?”
刘国柱面露苦笑,掏出雪茄递给冯晨一支:“可不是嘛,我们的小宅男可真是猛得一塌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