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了，村里的人都闲下来了，就掐着指头要过年了，外面务工的壮小伙子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村子里就变得热闹开了，小伙子凑到一起打麻将的，姑娘们凑到一起嘀嘀咕咕说不完的亲近话，大人们也趁着外出打工的娃娃都回来了，着急的拉着媒人给自家娃娃说对象，年龄大小倒都不是大人们最操心的事情，他们实在是被一天一个变化的彩礼给吓怕了，全家一年的收入都赶不上彩礼一年长得幅度，越往后拖，将来要出的彩礼越多，男娃娃到了二十二家里就开始急，年龄过了二十四家里的大人就已经到了极限，全家上下最核心的事情就是给娃说对象，过了二十四就不太好找了，到时候只要有人说，身上有点毛病的也都认了，实在是到了二十八九，那就更不讲究了，那怕那年轻的小寡妇不带娃娃的，都能接受。女娃娃虽然在塬上是吃香的，但是也都是过了二十家里就开始念叨，二十二以后还没有找下，人家说礼的过来就会因为年龄多磨去一点，过了二十四，也是有说的就见，但凡遇上稍微合适的，那就极力的促成，塬上的女娃娃过了二十六没有出嫁，那这一家的大人就有点抬不起头了，村人见面要问的，即便是村里人问烦了，逢年过节到亲戚家，亲戚也是要问的，问怎么还不给女子说对象，大人被问的恼羞成怒了，就给娃娃说找不下对象就别回来了，往往也有的女娃娃拖到三十岁以后，在外面给自己谈了男朋友，带回家家里也是不高兴的，因为这传出去，人们会说谁家女子跟着野男人跑了。

　　腊月里的的集市上，人是最多的，塬上是农历逢二、五、八有集，整个塬上就这一个镇子上有集，大家在合理买吃买喝，买穿买戴，屋里的妇人家最高兴的就是来镇上的邮政所转存自己老公在外打工寄回来的工资，到了腊月，在镇西头的戏园子里，就成了人市，大家说笑的时候总是说人市和牲口市是一样的，大人把男女娃娃拉到这个园子里，媒人在这其中游走着，眼睛不停的在每个娃娃的上下打量着，不时地走到跟前问问娃娃多大了，家是哪里的，现在干啥呢之类的信息，如果和自己的需求差不多能匹配上，他才会拉着大人在一边小声的放出自己的消息，然后打听着彩礼的细节，在牲口市上除了这些环节，人们还会掰开牲口的牙口看看牲口的年龄，说价的时候更是要把两个人的手拉到袖筒里悄悄的“过过招”。招娣一家在这一个集上，这是腊月十二的集，一家子都来给她办嫁妆，严家已经订好了结婚的日子，是在腊月十八，这一集办嫁妆，下一集就要办酒席用的东西。

　　宋广仁先是来到储蓄所，打开自己那个新崭崭的存折，打开存折只有一行文字，那是开户时打印的一行，最后的数字22后面好多的零，这是两个娃娃在订婚的时候，严有良在老范的带领下，用一个垫着红布的盘子端上来的，那一沓沓钱，拿到手里还沉甸甸的，订婚结束了，宋广仁就在老范和招娣他舅的左右保护下，带着那个装着钱的包，三个人直奔储蓄所把钱存上了，他一路都在担心从成熟的玉米地里突然杀出来一个蒙面的大汉，或者路上装钱的包漏了，把钱一张张的撒上一路，直到拿上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存折时，自己的心里才稍微踏实下来，他小心翼翼的数着存折上的数字，个、十、百、千、万、十万，二十二万，整整齐齐的码在纸上，他把那存折塞到自己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反复的摸了摸，确认自己装好了，三个人才开着玩笑回家的。今天他拿着存折要取点钱给宋招娣置办嫁妆，说好的要陪嫁两万元，所以嫁妆就简单了，他仅仅取了伍仟元，他计划的是买两床被子，给两个娃娃一人买上一双鞋，还要一对脸盆，唯一一个单的是一个台灯，这个台灯是出嫁当天吉成拿着给姐姐“照路”的，也就是一个噱头，自己的姐夫要从自己手里把这个照路的灯拿走，那是要出赎金的。

　　结婚这一天很快就到了，塬上的婚礼给人留下的影响就是吃饭，不停的吃饭，尤其是代表严家去宋家洼娶新娘的严家亲戚，从早上睡醒就有人张罗着吃一个便饭，这在塬上叫小饭，小饭做的很精致，蛋饼切成的旗花、黄花菜、豆腐、还有血条面，使用鸡血或者猪血和面，然后煮熟晒干，晒干后黝黑的看着没有卖相，煮到汤里的时候那香味连后槽牙都要馋的流口水了，汤上面飘着一层大油做的油泼辣子，近几年塬上条件好一点的人家，还会在汤里放上一点肉臊子，来了客人就给打上一碗小饭汤，给上一个热乎乎的蒸馍，把馍馍往汤里一泡，吃的人嘴上一个红红的油圈圈，小饭汤就是在过去不太富足的年代里，亲戚来了垫一下肚子的食物，或者说是主食，而后面的坐席，由于物资紧张，更像是一种形式了。严家要去接新人的这一波人，早上吃了小饭汤，然后紧接着就要坐席，预祝大家马到成功，顺利的把新人接回来，然后到了宋家洼，宋家的人又招呼着这些人吃小饭汤，宋家洼的小饭汤自然是赶不上严家的好吃了，但是这也必须得吃，吃过以后，会有一些程序，大致就是把人交给结亲的，把陪嫁一一点验过，然后又是坐席，这个时候饭量再大的人已经吃的饱饱的了，在席口上也是象征性的夹上两筷子，吃完以后他们就要着急的出发了，因为塬上要赶到中午十二点之前把新人接到新家的，等到把宋招娣接到严家以后，这帮接亲的那可就是功臣了，这次的小饭汤，帮厨给碗里舀的就不多了，自然就是一个意思，或者是两个人分一碗，蒸馍那是万万再吃不下去了，吃过了这口饭，接亲的代表和送亲的代表要给东家交陪嫁，接亲的拿着红纸写的清单一条一条的读，送亲的一个一个的查点交付，到陪嫁两万元的时候，送亲的拿出一个红纸包，当着所有亲戚的面打开，举国头顶在院子里要转上一圈，才交给东家严有良。这时候席口上的流水席已经开始了，接亲的也不着急坐席了，在人群外三三两两的抽着烟，给亲戚们讲宋家洼家里的见闻。

　　宋招娣从喝了药以后，回到家里跟变了个人一样，再也没有那么多的话了，有时间是想和自己父母说点啥呢，却到嘴边又不想说了，任他们想怎么就怎么吧，招娣也不是给父母记仇，再说了孩子和父母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只是宋招娣对生活的热情褪色了，她一下子就像一个小大人一样，甚至买陪嫁的那一天她都没有跟着去，她妈劝她说去给自己挑个喜爱的物件，用起来也顺手，她都不愿意去，说父母看好的她就觉得好着呢，二女子的如此懂事把宋广仁都气到了，有时间他觉得就是女子再和自己赌气。这天结亲的人来了，临出自己的闺房前，村上的一个奶奶过来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一会出门时不要左顾右盼，不要回头，随手给宋招娣给了一把筷子，让出门的时候把这一把筷子扔到自己的背后，这些塬上的忌讳，都是怕新娘把娘家的财运带到婆家去了。

　　这一天宋招娣只有早上的时候，在自己的闺房里清净了一会，到了东庄严家，一会是一群小娃娃挤到新房里讨糖吃，他们嘴里念叨着“新娘新娘给个糖，不给糖，晚上睡觉尿一床”，要到一颗又一颗，直到招娣说实在没有了，这帮娃娃才手摸着自己的兜兜离开，刚把小孩子打发走，又是严五斤喊着他一起去给亲戚敬酒，塬上办的这是流水席，一桌子吃好了，又换另一桌子，宋招娣和严五斤就敬了一桌又一桌，一直到最后一桌走了，站的两个年轻人腿都要断了。这期间宋招娣娘家送亲的人要回去、严五斤舅舅家和严五斤舅爷家的人要回去的，两个新人就要在大门外送别，随着大人喊到给娘家人磕头、给舅舅家磕头、给老舅家磕头，他们两个就整整齐齐的跪下磕头致谢。说到致谢，这当然还有谢媒人，严有良在总管的带领下，拿着一个红托盘，上面摆着一瓶酒，一条烟，还有说男方家的两万元媒钱，带着两个新人先是给老范敬酒，大家煽惑着让严五斤给老范多敬几个，其实人们对媒人是一种又爱又恨的感情，爱他的牵线搭桥，恨得自然就是哄抬彩礼，所以大家都愿意让媒人多喝几个，及时表示着爱，又是宣泄着恨，敬过酒以后由总管带着严有良给媒人端谢媒礼，老范把烟喝酒收下了，然后把两万元拿起来，抽出来两张，给两个新人一人一张，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旁边的人起哄让给娃娃多给点，老范只是呲着嘴笑笑不说话，把那一沓子钱装到自己的口袋里。

　　参加婚礼的亲戚该走的都走了，东庄帮忙的和远路的亲戚就被安排到自己的家门兄弟家住下了，严有良一家子才稍微歇了一下，到了夜幕下来，村里子严有良的兄弟和长辈来给严有良恭喜，有良是村子里的大户，恭喜的人自然不再少数，厨师又忙活起来做了几桌子席，严有良和大家做到一起推杯换盏的高兴起来，这个时候今天一天的大事也忙完了，严有良和大家开怀畅饮，这酒喝的是兴奋的。严五斤的兄弟们没有和大人去喝酒，他们着急挤到两个新人的洞房里起哄闹洞房。带头的那个哥先是发话了“新娶进来的这个弟妹不懂规矩，大家都坐下了也不说给大家把烟点上。”话音刚落，大家就你一句他一句的起哄，严五斤急忙拿出一包烟给大家每一个人都散了，这个时候，抽烟不抽烟的一人嘴里都叼着一根，五斤要给大家点火，却被大家挡住了“你点的烟不香，抽不成，今天要弟媳点”，于是大家又是一波起哄，要弟妹的要弟妹，要嫂子的要嫂子，宋招娣答应着，拿着火柴走到带头的跟前，擦着一根火柴就往烟头跟前凑，带头的大哥拿下烟，一口气吹灭了火柴“这个新媳妇没有规矩，点火不知道叫人。”宋招娣又拿出一根火柴擦着火，边往烟跟前凑，一边嘴里喊着“哥，你抽烟，以后多照顾我们家的生活”，这下这个哥才把烟咂了两口，嘴里答应着“好说好说~”再到后面的兄弟，招娣也是在五斤的指引下一一点火，其中是有两个调皮的，咬着嘴里的烟一上一下躲着招娣的火，半天招娣点不着，火柴差一点都烧到手了，五斤才按住他的嘴让招娣把火给点上，不一会房子里就烟雾缭绕的人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但是这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大家闹洞房的热情。

　　点完烟，接下来又是第二个节目，带头的安排小兄弟去找了一条毛巾，往毛巾中间放了几个核桃，把毛巾拧了拧，确保核桃掉不出来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抽到了五斤的屁股上，抽了五斤一拐一拐的往前躲了几步“五斤兄弟你别躲，今晚用这家当就是要问你几句话哩，你把沟子撅起来回答问题”严五斤也是跟着别人闹过洞房的，这打人的环节自然是清楚地，他再其他兄弟的推搡下，被拉到大哥的面前站着。

　　“五斤兄弟，这结婚美不美？”大哥问

　　“美得很，这结婚肯定美的很么。”五斤积极的回答着，就怕一句答错，屁股就要受罪了。

　　“看你说美的很，是还想再结几回吗？弟妹，我替你打他一顿”说着就把那条加工过的毛巾抡到了五斤的屁股上。五斤穿着棉裤子，倒不是多疼，但是他大喊大叫，装着很疼的样子，期望再往后大哥下手的时候能轻一点。

　　“我错了哥，我错了，结婚一点都不美”五斤叫唤着嘴里还一边回话。

　　“不美，你娶了人家宋家洼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子，你说不美”说着又是一下，五斤照样是叫唤着，招娣刚开始一下的时候还有些莫名其妙，毕竟这闹洞房她只是听说过，还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第一次见，居然就是当事人，到了后来见这个哥这样说，她和房子里其他人都忍不住都被逗笑了。“哥，你这两头话都堵死了，你叫他怎么说”招娣在一边开脱道。

　　“那他自己会说呢，不会说就是打没有挨够，你不用心疼他，今晚就把他收拾好，让他好好和你过日子”

　　“哥呀，这结婚好着呢，结婚给我娶了个乖媳妇，我这一辈子就好好和他过日子，再没有二回了”五斤听懂了大哥的意思，急忙辩解着，可是大哥的毛巾还是落在了自己的屁股上。

　　“这下说得好，这一下是让你记住你说的话，好好过日子。”

　　再接下来的闹洞房节目，多多少少就有点性暗示了，两个人抢苹果的节目，两个人被按着头，大家都想看到他们两个人亲到一起。还有擀面的节目，五斤躺在炕上，被脱得只剩下一条大裤衩子，大家给五斤的大裤裆里摆了一个枕巾，要让招娣把这个枕巾当面团，先是和面和揉面，把招娣一个黄毛丫头子羞得，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在五斤的裤裆上搓来揉去，直到五斤的大裤衩子撑起了一顶小帐篷，大家才说面发起来，才让招娣以手为刀的切面，在五斤的裤裆里剁来剁去。耍狮子的节目宋招娣是躺在床上的，五斤趴在招娣的身上，背上的被子被大家拉到腰的位置，然后他要运动自己的下半身，把这个被子运动到前面来把两个人蒙住才算过关，起初招娣把头拧到一边不看五斤，一会看这被子纹丝不动，她就用手悄悄的随着五斤的动作一下下的把被子拉到了前面来，大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说“你看看还是要夫妻搭配，干活不累呀”。接着又是穿针引线的节目，新郎要拿着一个糖，拴着一根红线，一直从新娘的领口放进去，手在外面摸着把这根线穿过新娘的全身，最后从新娘的裤腿里引出来，新娘一会是羞一会是痒，如果招娣发出一点嗯嗯啊啊的声音，那整个屋子里的年轻人就疯狂了。就这样一个接一个节目，一直到夜深了，大家都困了，一房子人把新郎和新娘放到被窝里，让两个人一件一件的把衣服从被窝里交出来，他们才咂着烟满意的离开，新房里突然安静下来，两个人在被窝里光溜溜的都不好意思了，悄悄的躺着，谁都不敢动。

　　“我想看下你的腿吗？”招娣说

　　“你看”五斤答应着，把自己这边的被子揭开，从被子里把两条腿举了起来。招娣把用被子盖着的脸慢慢的露了出来，她看到五斤的腿除了长短，其他地方都一模一样。

　　“五斤，我就是好奇，我不嫌弃你，腿上的这毛病没有啥，你以后是咱们家里的主心骨，你要自信，咱们啥都不比人差。”招娣这样在五斤的耳边说。

　　“嗯”五斤听的心里太暖了，除了父亲还没有人这么鼓励过自己，一股眼泪就顺着眼眶子流下来了，他是为自己娶了这么懂事的一个媳妇而高兴“我会把咱们日子过好的，会好好待你的。”说着五斤伸过胳膊，放到招娣的头下把招娣搂到了怀里。

　　“我爸把我买到你家里了，我本来想死的心都有了，我不是不愿意嫁给你，我就是觉得我爸把我买过来，我丢人的很”招娣像个猫娃子靠在五斤的怀里。

　　“我知道呢，这事咱们以后不说了，咱们过咱们的日子，老人是老人的想法。”五斤把脑袋侧向了招娣的脸，看着自己俊俏的媳妇，悄悄的在招娣耳边回答着，气息吹到招娣的耳根上，把两个人的呼吸吹得都急促起来了。五斤伸出手，摸到炕边的灯绳，一把拉掉了晃人的光亮，也是令人羞涩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