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等待了五天,老张和孙卫东才在王副所长的办公室里看到市里检验中心出具的报告。
“这个案件很有搞头啊。”王副所长有些兴奋地说道。
“过量甲醇引起的代谢酸中毒,死亡时间应该在11月8号晚上凌晨至11月9日中午12点区间段。”老张一边看报告一边说道,“这和我们预想的一样。”
“那你再看看这个。”王副所长又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份报告。
老张快速扫完,双眼渐渐亮起来,“香烟上和酒瓶上共提取到十三枚指纹,经核验全部是死者的指纹,这怎么可能?”
“被王副所长给猜到了。”孙卫东在一旁兴奋地说道。
“是的,烟和酒在流通中肯定会沾上一些指纹,甚至会有很多指纹。但是这起案件的烟和酒上却只有死者的指纹,连其他人的残缺指纹都没有,那只能说明这烟酒到死者手里前被刻意擦拭过,有人害怕在上面留下指纹;或者说死者在拿到烟酒后自己精心擦拭过它们,但是这个可能性我觉得不大,谁会这么无聊呢?”王副所长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怎么排除是死者无意间捡到的呢?比如在道路上,在自己的三轮车里。”这时孙卫东问道。
“这两瓶酒和一条相当于准备拿来作案的‘凶器’,谁会如此不小心把它们丢失呢?即便是丢失,也只可能是刻意丢失吧?故意落到死者的三轮车上?或者故意放在死者每天的必经之路上?反正我个人认为死者随机捡到的可能性很小。”王副所长说完后点起一根烟,然后又塞给正在沉思的老张一根。
“而且这烟酒也必须是让死者刻意捡到的。”这时老张突然分析道。
“是的,师傅,酒里虽然勾兑着大量的工业酒精,喝多后可致人死亡,但是如果死者恰好喝得不多,只是喝得难受,那么自然死者会怀疑到那个人身上。所以这酒他不可能亲手交到他手上的。”孙卫东突然恍然大悟,在一旁兴奋地补充道。
“对,就是这个推断。如果我要报复你,我会亲手把毒酒送到你手上吗?万一你没有死或者没有很快死亡,那么我一定会暴露,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干的。”老张像着了魔。
“那么,如果这个案件存在一个凶手,那么这个凶手应该和死者认识,知道死者好喝酒,甚至知道死者的作息习惯和活动轨迹。”孙卫东兴奋地继续做出推断。
“村就那么大,他的邻居也就那几户,如果存在那么一个人,那肯定好发现。”
“停!”这时王副所长及时打断两个人的对话。此时那两个人脸都有些微红,的确是一种兴奋的表现。“你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猜测,都只是猜测。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再说一点证据支持也没有,这案子怎么破?要是凶手咬死不承认,怎么办?你俩准备屈打成招吗?”
老张有些结巴地回答到,“这,这不是调查刚开始吗?我相信随着调查的深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证据也会出现的,只要是案件,就会留下痕迹,等着我们去发现。”
“真把自己当刑警啦?等你们去破案不知猴年马月了。”王副所长说完白了老张一眼。
“那你说怎么办?”老张双手一摊。
“这个报告到我手里时所长已经看过了,他的推断跟你俩刚才吧嗒吧嗒说的一大堆差不多。本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案件的原则,他已经给局里上报此案件了。”
对面坐的那两人顿时泄了气,“好吧,那就是移交了呗,我俩也就没事了呗。”老张开始摆烂,就像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马上就交给孩子的亲生父母了,虽然合情合理,但是总会难过和不舍的。
“局里最近有一件大案子需要侦破,是市局督办的案件,几乎所有骨干人力都投入进去了,所以暂时没有多余的人手来办这疑似凶杀的小案件。所以这个案件暂时还在咱们手里。”王副所长
看着老张的表情,差点忍不住想笑出来。
“我俩是小民警,没有什么凶杀案的刑侦经验。”心中窃喜的老张故作所谓的样子。
“我话还没说完呢,局里也指望咱们所能搞出什么名堂,所以还是派了一位刑侦过来,她做主导,你俩打配合。”王副所长继续说道。
“行,这样可以,我俩一定好好配合。”孙卫东连忙点头。
此时的老张却提了一嘴别的事儿,“那尸体呢?是不是可以拉回去了,村里还等着下葬呢。”
“可以,今天下午你联系吧,让车给送回来。这个案子好好办,别丢咱们所的脸啊。对了,明天上午你俩拿着案件资料去局里二楼找一名叫张芸芸的警官,她到时候会在办公室等你俩。”
“哟,女的啊,结婚没?”老张意味深长地看着旁边的光棍汉。
“应该还没有结婚。人可是公安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前年才分配到咱们县里的。”
“原来也是一位新兵蛋子啊。还是位姑娘,姑娘怎么能干得了刑侦呢?”老张抱怨道。
“骨干能负责咱这件疑似案件?估计局里也是让她拿这个案件练手的,再说姑娘怎么了,现在这个社会姑娘们都厉害着呢。我可警告你啊,要端正态度,人毕竟是局里的人,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的,办案上肯定比你俩强。算了,不说了,我一会儿还有事,你俩先去忙吧,不要忘了明天去局里找她。”王副所长开始下逐客令。
老张和孙卫东从王副所长办公室出来时,两人还处在一种极为兴奋的状态,案件正在朝着他俩预想的那种情况发展,这令他们产生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倒没有那种急于立功的心态。
“师傅,那咱们怎么办?”孙卫东没走几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怎么办?咱俩就是打下手的,一切等见了那位张芸芸警官后再说吧,人家让咱怎么干咱就怎么干。下午咱俩先去趟现场,让那书记把尸体接收。该办事办事吧,拖得时间也不短啦。”
“嗯,那就不急啦。等局里领导安排吧。”孙卫东点点头。于是两人就先去忙别的案子去啦。
市里安排人去负责这起案件,说明这案件暴露出一些疑点,两人之前的一些迟疑或者自我怀疑从此不翼而飞。那个隐藏起来的凶手,似乎将要浮出水面。
下午,师徒两人驱车前往牛家庄村。书记牛红栓依然坐在村口等着他俩,只不过今天的状态明显比上次要好一些。毕竟尸体已马上就运回来了,事儿马上就能着手办了。他今天上午接到老张电话后就迅速去邻村找了一位算命的,下葬时间就定在三天之后。葬已经券好,棺木早就做好,今天中午就已经拉过来,办事用的灶具灵棚什么的只要联系,随时可以拉来,人力就更不用说了,村里都是现成的人力。
“书记,这两天等着急了吧。”老张下车后寒暄道。
“还行,这不得做尸检嘛,哪能那么快就结束,也不差这几天。不过人送回来好,我时间都定好了,25号给他办丧,虽然风光不了,但也不至于让他走得太过寒酸。”牛红栓说完叹了口气,终究是一条人命啊,熟悉的人突然就走了,最近每次想起,仍是有些唏嘘。
老张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让您费心了。”
“检查结果怎么说?”牛红栓迅速恢复情绪,开始关心案件的进展。
老张四处张望了一下,看到附近没人,他才放心地回复道,“还是无法排除刑事案件,需要继续调查,后续可能还需要您的配合。”
“这好说,不过呢,我觉得村里的人应该没啥嫌疑,借他们一百个胆也不会,我们村小,村民的性格什么的我都了解,我们村没有这么狠的人。”牛红栓说道。
“这可不好说,人心隔肚皮啊。”
“说的倒也是。那麻烦你们了,尽快把凶手找到,也还虎山一个公道。”
“嗯,如果凶手真的存在,我们一定会把他揪出来的。”老张说得很坚定,此时目光如炬,神色严肃。身上的警服顿时更加威严起来。
三人在村口等了十来分钟后,那辆福特全顺警车终于到了,打完招呼后,三人步行走到牛虎山家。
在尸体被拉走的第二天牛红栓就已经把冰棺退了,在这白白放着多浪费钱。此时院子里已经站了几位村民,都是牛红栓提前叫过来的,王安国和石宝贵和会计老黄都在。他们帮忙把装尸袋从车上抬下来,在牛红栓的指挥下,直接放进了棺木中。寿衣什么的就没准备,有口棺木已经不错啦。随后众人把一些死者生前用的手机等小玩意儿放进棺木中,然后缓缓盖上盖子。钉棺是有讲究的,出殡前一天晚上才会钉,这是村里的规矩。
不久后老张和孙卫东就离开此地,牛红栓就在院子里组织大家临时开小会,安排给虎山办丧的诸多事宜。谁负责买菜,谁负责通知,谁负责记账等等都安排妥帖后众人才三三两两散去。
当大门再次被锁上时,院子里只剩下一口猩红的棺材孤零零地摆在中央。晚上在月光的照耀下,甚至有些发亮。如果人死后的仍有魂魄未散去,那魂魄此时应该懊悔不已,假如自己不贪那小便宜,自己这条命也不至于就这样平白无故地丢掉。谁和他这么大的仇恨,竟然想要他的命?难道,难道是……
初冬的冷风从窑顶呼呼地刮过,吹得沟里的树梢沙沙作响。风刮得越大,显得这小院越是寂静。
三两天后这个小院将格外热闹,全村的人都会过来吧,可最终,它逃脱不了荒废的结局,如隔壁院子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