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岁月都止不住流逝得步伐,无关于某些人对东升西落的感受。几经辗转,钟离溪终于来到了这座名为通辽的内蒙四线城市,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火车站前,思索着坐公交还是打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将车停靠在他的身旁,“去哪儿?看你茫然地神情应该是初次来通辽吧,不过没关系,通辽的出租车司机不宰羊羔。”
钟离溪应声浅笑,将行李箱塞进后备箱里,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从书包里取出水杯喝了口水,对那年轻的司机说,“羊羔最开始也是那么以为的。”
“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南方人吧!”司机微笑道,他觉得钟离溪应该是个十分有趣的人。“来民大读书的吧,怎么你们南方人都还挺想不开的。现在有种经济重心南移的趋势,虽然国家也出台了振兴东北老工业的政策,但通辽还是不如你们南方有发展的潜力。”
这司机有意思哎,钟离溪想着。普通人大都会向外人吹捧自己的故乡,这司机倒好,仿佛很有城府的样子。“南方也有穷山恶水处,没有牛羊成群的大草原。”他说,“估计是因为南方的羔羊都让出租车司机给宰了吧!”钟离溪有种预感,这位有趣的司机正带着他兜圈,不宰羊并非意味着不剪些细羊毛。钟离溪虽然刚满十八岁,但只要他愿意,素来能发现些人际交往里的端倪。
“冷笑话讲得不错,”出租车司机回答,他是个刚跑出租车的人,曾经也做些别的工作,比如说寒暑假招学生工的中介。“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文科生吧,民大的文学院在东区。”
“没有,正儿八经的理科生。”钟离溪浅笑着答话。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确实在东区,民大的一本专业,美女如云,男同学也才华横溢。其实钟离溪倒还挺想是个文科生,只是他英语成绩太差,分班时选文科的话可能如今已在专科的学校里认识了那么两三个人。有人说他不太适合学习理科,但那又能怎样呢?毕竟他那双手无力将文科的大门推开。如果自己无法照亮眼前的黑暗,那么为何不在黑夜里寻找丁点儿光明呢?
出租车司机绕过几条街道,将车停在了民大图书馆前面。“你们新生报名应该就是这了,估计凉篷上你找到你们学院的名字。以前我就是从这出去的,不过是提前离开的。”司机和他谈了几句,“我真的不宰羊,绕路只是想顺路捡几个人,从车站到这走最短的路9块钱。”他将身旁的二维码递给钟离溪,“估计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怎么踹纸币吧!”
钟离溪简单的向道谢了句,下车从后背箱里取出行李,站在路旁凝望着未来属于自己的图书馆。“我终究还是来了,无论愿意或者不愿意都改变不了站在你跟前的现实,不过应该能遇见些漂亮也满腹经纶的学姐吧!”他打量着人群,扭过脑袋假意的浅笑。
“请问新生是在这报名吗?”他走到机械工程学院的新生接待处怯懦的询问着,丧失了同司机交谈时的老奸巨猾。
身着制服的学长笑着,“是的,”他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给我看下你的录取通知书,好给你找学生卡。”
他从书包里取出录取通知书,就那样僵硬的站着,面容上写满新生的不知所措。头顶的太阳在脚底留下团阴影,钟离溪可以听见周围满是陌生口音的交谈,以及汽车从道路上剪风留下的声音。就在那一刹那,他仿佛觉得整个人都被周围的环境隔离了开来,身旁只有时间飞快的剪影。
在花坛樟子松的下面,站着个同班的年轻人,鼻梁高挺、身材苗条,只是加上男孩子这样的后缀便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却也不失为一道颇含意境的风景线。他的名字叫做罗帅奇,钟离溪最初还以为他是某位尚不成熟的学长,亦或者是某位学姐娇养的情人。他来自赤峰,他那么说的时候钟离溪也不知道哪儿是什么地方,只是或许不像科尔沁这般走马平川,毕竟罗布泊听名字就知道至少曾经有过湖泊。
那男孩说赤峰离通辽很近,如果与南方相提并论的话,自己寝室也住着个贵州来的同学,成天嚷嚷着自己的老乡为什么还迟迟不肯到来。“我记得新区食堂那是有取款机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农行的,听说军训服装里没有靴子,估计还得自己到批发区去买。”
他带钟离溪去取买军训服装和住宿行李的钱,毕竟钟离溪初来乍到,连新区食堂都不知道藏在什么角落里更何况是台取款器。若是闲来无事的话钟离溪当然可以找到那台自动取款机,毕竟路上毫不缺乏行人,而他也长着张能够问路的嘴。但那样又有什么好的呢,遇见些人总是好的,虽然有时候他也将自己刻意的从人群中孤立开来,但那只是思绪烦乱时的情非得已。
他们沿着杨树成阴的道路行走着,罗帅奇告诉他这种树木会飘春夏季的细雪:夜晚的街灯倾洒在杨树和行人的面颊上,将世界着染得略带诗意,晚风柔情地沿着老街拂过树梢,只为迎娶嫁予它的新娘。满城杨絮在灯光下起舞,带些春雪难以比拟的柔情,可微风过后它便凄凉的落满一地,只能跟着行人或汽车的尾风挪动着位置。杨花落实时,也是北方森林防火的重要季节,谁家的捣蛋孩子只要弄点火星,场面便有些难以收拾。
钟离溪觉得他语里的杨花还蛮有诗情词意,有机会可以领略几番,坐在楼阁上吹奏曲不太伤感的洞箫。要是有些飘零的落花那就更好了,最好还有位身着汉服的姑娘在落英里舞蹈,舞尽也用指尖挑起花瓣婉尔轻笑。钟离溪总是很能遐想,以最不靠谱的理科生思绪。
他们从新区的宿舍楼下经过,顺便欣赏了几眼樟子松下金娃娃萱草。不过钟离溪对这娇生惯养的花儿不是很感兴趣,他比较喜欢路旁的车前和蒲公英,当然喜欢车前可与《诗经》里的芣苢带着某种深层含义毫无关系。至于罗帅奇,那压根就不是个会喜欢花草的男孩子,他们之所停下脚步欣赏仅是出于人类对陌生事物的好奇而已!
“你懂得赏花?这样的喜好有点像女孩子。”罗帅奇问他。
“会看而已!”钟离溪简单的回答。
他们围着丁香园餐厅绕着,确实遇见了两台自助取款机,但是都和农行挺无缘的。用手机搜了个最近的农行代理点,然后很遗憾的发现锁着门的它贴着张略带歉意的公告。
他们只能退回到食堂下的工商银行取款机前,以十块手续费的代价取了五百块钱,然后回到图书馆前交纳军训服和住宿的行李费。罗帅奇领钟离溪倒北区四号楼寻找他们班的寝室,沿路也闲谈几句,必不可少的就是班上只有五个女孩子,估计她们来的时候所有男生都会去迎接。但钟离溪对此毫无兴趣,他更情愿躺在宿舍楼里睡觉,睡不着的话盯着床板发会儿呆也好。他们走到了宿管室门前,向宿管大爷交了凭条另领取了钥匙便到114寝室里整理内务了。钟离溪选了个靠近窗台的下铺,起身后便能看见窗外那棵嫩绿的垂柳,失眠时还能看着垂柳旁的那盏路灯发呆。
整理好床铺后,罗帅奇便会寝室补觉去了,下午他想去火车站迎接女生。钟离溪也静静的躺在床上,思绪也和女孩子有关,只是那女孩如今已同他山川相阻。
午梦后,钟离溪坐在床头看着那棵垂柳,思绪从城北老巷到草海湖畔,从威宁到开阳,后来由事北国与到南方,缥缈无依,混乱得没有根基。他取出长筒里的洞箫,却又害怕萧声搅扰了旁人的休息,便从衣兜里掏出那副董静溪曾送的口琴看着他发呆。
钟离溪对口琴不是很擅长,仅仅会吹奏两曲忧伤的口琴音,但随着岁月煮酒般的沉淀,《天空之城》也逐渐取代《星之所在》成了他常吹奏的口琴曲。《天空之城》能使钟离溪的心情坠落山谷,却带种秋幕般的美,这种感觉钟离溪难以用墨迹描述明白。
“忧伤和你很配,有朝一日他会成就或者毁了你。”陈维经常这样对钟离溪说,而大多数人则认为为钟离溪必定会被忧伤毁掉。容易忧伤的人对某些事物的观察比较细腻,往事也更加容易在他们的记忆里酝酿,对艺术的世界也更加敏感。但在艺术的领域,又有多少人能有所成就呢,他们涉足这个领域的初心大多也仅是为了抚慰那略带忧伤的自己而已!
有人轻轻推开了宿舍门。钟离溪收起口琴,看见李磊拖着行李进来,身后跟着他的母亲,他们算是北方人,来自BT市的某座小城市。他们简单到和钟离溪交谈了几句放下行李离开了,说是到外面买些生活用品。
钟离也离开了宿舍到西拉木伦公园里闲逛,他有些好奇的看着那座停止了旋转的摩天轮,二十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看见这样的东西,即便他也曾有幸从一些资料上了解过伦敦之眼。有人在公园里卖些玩具和冰淇淋,钟离溪问了下棉花糖的价格,觉得有些物失所值便轻轻走开了。
人工湖的湖水有些发绿,带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气味,但钟离溪并没有什么抱怨的。毕竟他对这里谈不上喜欢,让他觉得有些死寂的感觉。他喜欢南方的山涧,溪水沿着石板够缓缓流下,奏响“叮咚”的交响乐。
穿过石桥后,他走上人造的小岛,坐在岛上的灯塔下吹着凉风。他拿出静溪送的口琴擦拭着,闭上眼睛响熟悉的《天空之城》,衣角、头发都在迎面的微风里轻轻摇曳。松针在树梢扣响,麻雀在花丛里鸣叫,衬托出口琴声的宁静优雅。两个孩子在他背后绕着等他追逐着,不时发出带着笑声的尖叫……
“有人要去火车站接女生的吗?”口琴音过后,掏出手机后看见这条班群里的聊天内容。他也想在群里插上几句,却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才好,索性便继续踹起手机继续沿着小道在公园的树荫下漫无目的地走着,偶尔也站在公园中央看那些阿姨们扭着千篇一律的广场舞。
时间奔跑得飞快,他独自走在通往食堂的道路上,背后的不再是夕阳拖长了的影子。路灯看起来有些温柔,夹杂这黄昏里残留的秋黄抚摸着草木,也抚摸着路上的行人。“钟离溪,”有人在背后叫住只顾行走他,“北区不是也有食堂吗,你为什么要来新区呢?”
“天不人愿。”他看着眼前着因机缘巧合而在通辽相遇的姑娘。她姓高,虽说和钟离溪来自南风的同一所学校,但在威宁念高中的时候钟离溪还不曾同她认识。她身材普通,相貌也相对平淡,但有着一颗与人和善的心灵。她似乎正在揣摩钟离溪的话语,也没具体问个究竟。
“在威宁你应该很少听说姓钟离的回族吧,而我恰好就是那么一个。”钟离溪就将手揣在衣兜里走着,透过灯光下的浅笑可以看见他那对可爱的小虎牙。
“原来你姓钟离啊,”高凤琴的脸上流露出些惊讶地表情却又转瞬即逝,“我还以为你姓钟,然后名字叫离溪呢!”
“大多数人也这样以为的吧,毕竟这个姓氏确实很少见,我爸爸比较喜欢春秋时期的故事,而恰好那时有个小国的名字就叫钟离,所以在我这的钟离完全和西楚霸王手下的钟离昧扯不上关系,非要说个姓氏的话估计和秦始皇有那么一些关联。”钟离溪很是平淡的说道。
“那挺好啊,”高凤琴轻声道,“不过你爸爸还挺有趣的,也挺有文学气息,没给你取个山戎、孤竹、楼烦、鬼方什么的。”
“那些听起像古代的游侠,而我一不负剑,二无捭阖之能的。”
“也是,听说丁香园餐厅的三楼有清真窗口。”
钟离溪微微点头,“也不知道北方的饭菜怎么样,不过应该比火车上的面包好吃点。一起吗,我请你!”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丁香园底下,花坛前温黄的灯光点染着凤尾花的红。
待他们从丁香园餐厅里走出,校园里已是灯光弥漫。彼此在花坛前分离,高凤琴回她的女生宿舍,而钟离溪则继续沿着道路在灯光下闲荡。夜幕下的民大有些诗意的美,足球场上有人拿着话筒着唱歌,声旁围了一群的人;街舞协会的老成员们用舞姿迷惑着新生,毕竟社团也需要鲜血来维持着自身的发展。
钟离溪坐在足球场上听着歌声看着街舞,心思却早已飞到别的地方去了。那块地方似乎从不绚丽,没有灯光,没有酒水。像是姑妈的小餐馆,却又觅不见姑父的影子。一本泛黄的日记摆在靠窗的桌上,暗淡的一角印着她的名字。日记里,有张她的照片,一个身着汉服的姑娘,脸庞洋溢着不太明显的微笑。
日记看起来像是则关于某个人的故事,从一年的秋天开始,到另一年的冬天结束,只有开端和结束。房间里有扇反锁着的门,男孩曾多次礼貌的敲响,却始终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