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济人堂的皇帝老儿仰头看向天空,不知是问上天还是问身边的禁军统领,“朕多久没出皇宫了?天道变得如此之快!以前的老话率土之滨莫非王土,朕一直也是这么认为,没想到一个区区百余人的悬医药管,竟让朕束手无策甚至有些感到绝望,手握百万大军不敌百人,以一敌万,你告诉朕,一个怕民的皇帝还配做皇帝吗?”
禁军统领刚想出一些安慰皇帝的措辞准备开口,皇帝似乎不是在问他或者心中已有了答案不想听别人敷衍,双手负于身后大步流星向前走,只是昔日的高傲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未进济人堂之前想着回去调集十万甚至百万大军以人海战术总能除去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拿到那些机器不愁他国不屈服于他麾下,进了济人堂后,少年轻飘飘的冰山一角四个字说得是那么底气十足,谈判时丝毫不顾忌相对而坐的是皇帝不是街边阿猫阿狗,一点往前的步子都不留给他,退路也全给他封死,显然对方从来不担心他会撕破脸皮来个鱼死网破,一条天底下最大的鱼就这样被一个小渔夫掐住了命运的咽喉。
木撵被子弹打得稀烂,禁军统领良驹的马腿也被打断,就这样皇帝走在前头,两位皇子跟上,禁军统领护在三人身后,剩下不到四千人的残兵败将一路尾随,战争逐渐平息后偷开窗户门缝偷瞄的平民百姓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却又不敢指指点点,很多大户人家的家主家母死去时请法师做法赶庙就是这样的情景,大法师走在最前方领路,后面跟着奔丧戴孝的人,个个表情严肃庄重,生无可恋,两者像极了。而济人堂那边被射成了刺猬,屋顶、房梁、门脸全是箭矢,现在正差人收拾残局。
在皇帝一行人不见踪影后,也不知是谁起了头,挨近的各门各户纷纷走出来帮忙,以前没钱买药却等着药救命时,济人堂只要查实了情况不仅免费赠药,后来离得远的人户里家中人丁稀少又不方便挪身需要有人贴身时时照看护理的病人,济人堂派镖师队伍免费送药上门,大家都记在心里平时嘴上不说,这才是上次官府查封济人堂时各家各户自愿组团到官府门口击鼓请愿为济人堂鸣不平的根因所在,两次受到皇帝的宣旨褒奖也没有居功自傲坐地起价,后面的新药虽然价格贵了些,但宣传图介绍里都写明了药材浓缩的分量,药效也不负所望,是别人家药材熬汤的十几倍有余,对得起良心。
张江报了平安后,大着肚子的春桃也在母亲的陪同下出来帮忙,少年觉得外面血腥味浓湿气重不让春桃出来,奈何拗不过少女,怀了孕也没弱了那颗做汉子的心,还说是带孩子适应适应血腥气,以后出生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胆子都会大一些,有他这么个爹少不了大场面,以后子承父业也能镇得住场子。不过弯腰拾箭对于一个孕妇而言是一件很辛苦的活,幸好那一千死人的尸骸距离济人堂还有百米左右,血水留不了多远,半途而止,在张江的再三劝阻下,春桃转战内院,组织一些前来帮忙的妇人为外面那些操劳的男人熬粥煮姜糖水,与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皇帝一行人相较,济人堂经历一番大战虽然满目疮痍却是一片喜庆,欢声笑语不断,临近傍晚才将街道收拾干净,尸体分批送到衙门集中处理,各家锅碗瓢盆齐用打水冲刷街道,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第二日一早,济人堂的镖师不辞辛劳地奔忙在街道各个角落,但凡在昨日出了一份气力的人家,都得到了一盒新药,种类齐全,风湿骨病跌打损伤头痛,家中有病人的多得了一盒,对此各家也没什么一碗水要端平的怨言,反而乐见其成拍手称赞。
此刻最难受的就是老东家,虽然自家儿子不怪罪他,但他昨日可是持碎瓷想害张江的性命,虎毒还不食子,春桃在得知这件事后狠狠说了她这个公公几句,她一个外来人怀了身孕都想着与丈夫同生共死,亲生父亲却想着杀子免罪,其实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绑了皇子后,把张江千刀万剐也不可能消除济人堂谋逆的罪名,一家人定会受连带之罪进刑场,这件事两种处理方式两种不同结果,一是张江跪着接了旨进宫传授太医院制造新药的法子,二是一家人同气连枝一条路走到黑,前者的长久利害关系张江已经讲得很清楚,接了第一道,往后的第二道、第三道乃至无数道都得继续接着,如此一来今后的济人堂就是天家的私人药房,说不得还会被天家直接派兵驻扎管控,可惜此张江非彼张江,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若想摆脱就一定会有抗旨的情况,那何不从第一道开始,五十步笑百步可不是什么光彩事。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一个魂穿几千年,虽然才十几岁,但论见识胆魄,十个甚至百个当今的皇帝老儿加在一起也有所不如,脑子能想到的,手上能做出来的,虽在同一片天空下却与这个朝代隔着几千年的光阴长河,见惯了天下奇珍异宝的皇帝老儿不也没想到区区百台机器就可以匹敌百万军队,想起机关家研究的奇门遁甲在那一百台机器面前还不如一只纸糊的老虎,入夜,张江在春桃的叮嘱下特意与老东家坐下来畅谈,解开老东家的心结,最后又开了一次家庭小会,此次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确定了以张江的思想为指导核心,往后的家国大事上张江无条件做主,而在养孩子和教育孩子这种家常上还得一家人坐下来商榷,不能搞一言堂。
皇宫中下了一道圣旨,命令全国各级官衙不得以任何形式打压济人堂,并昭告了全天下,二皇子因此事被贬远疆彻底失去了夺嫡资格,禁军统领官降一级才平息了皇帝的怒气,济人堂的分馆越开越多,占领了全国各地市场,济人堂的京都总馆被各大权臣登门拜访,门槛都快踏破了,甚至有好几家委婉提出了自家有女初长成,只要济人堂少东家愿意接纳做妾也无所谓,要点脸的只带了画像示与老东家,不要脸的直接携带女儿进门想让少东家瞧一瞧,可惜少东家不是忙着逗春桃开心,就是收养一些无家可归天资聪慧的孤儿,无暇顾及这些应酬,不经意瞥见哪家姑娘貌美如花多看两眼,总会有一双毒辣的眼睛盯着他,少年只得讪笑乖巧地上前扶住快要生产的大肚子,在那些三妻四妾的官家人面前落了个妻管严的名声,有些不知羞的认为少东家在少夫人怀孕期间肯定禁欲很久,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明着挑逗猫儿偷腥,少年除了多看两眼不敢有其它动作,毕竟秀色可餐的风景怡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欣赏一下景色是人之常情不能怪罪。
已经快要临盆的春桃看不到这些,看到了也不会怪罪少年,只是自己也会在他面前故意多看几眼别人家的公子,少年自然会跑过来站在她眼前为她遮蜂挡蝶,并柔声训斥,“妇道人家要守妇道,不能摇曳春心放纵自己。”少女也会回一句:“咱各看各的,互相不耽误,你看你的美娇娘,我赏我的颜如玉,正好也能对得上。”
春桃分娩的时候,天气很差,雷电交加,幸好是光打雷不下雨,接生的产婆看着这天气不但不忧反而满脸喜色,更让产婆喜上眉梢的是春桃很怕雷电,一打雷就害怕得叫唤个不停,分娩很顺利,约摸小半个时辰一声婴儿啼哭,外面侯着的张江、老东家、门房、春莲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为了照顾春桃新招来的贴身丫鬟小跑出来告诉几位主家人是个千金。
张江无所谓这些,只要母子平安管他是男是女,老东家却是脸色一沉,他最期盼的自然是个带把的,济人堂已经连续三代一脉单传,传到张江这一代差点就断了根,他实在是怕了,不过两个人还年轻,得叮嘱张江赶紧给他生个孙子抱抱,确定是个女孩后,老东家默默走开了,门房看着他慢悠悠地离开也不拦下,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对于传宗接代这件事,老东家看得比济人堂的基业还要重,不然也不会砸锅卖铁拉着病秧子四处求医,若是当初有人能医好张江自娘胎里带出来的旧疾,将济人堂拱手相让也不是不可,很多眼馋的医馆郎中为了这份厚报拿出了看家本事,可是依然不见起色,想借胎生子的老东家年事已高,那方面早就力不从心,否则张江是活不到现在的。
产房内,产婆摸着春桃的脸颊替她擦汗安抚她,因为顺产,春桃还有些力气看孩子,听着产婆的话心里有很大的触动。
“你这小娘子真是福缘深厚找了一个好夫君,不仅事业有成,人中龙凤,更懂得疼爱娘子,我进门之时,少东家特意吩咐过我,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先保大再保小,要是你出了什么差池,他可是要问罪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