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年的成长地01
次日,也就是二月七日,天气虽向暖转化,却偶有冷风呼啸,毫无顾忌的肆意冲撞行人不多的街巷小道,也依旧让人出门扯紧衣领,呼气暖手。
一大早的,天边刚浮现鱼肚白时,许衿宁就已骑上了一辆自行车,迎着凉凉的春风,没有惧意的驶向听他说过多次,自己只去过一次的少年的家——小栀口。
于她听闻中,那是一个烟火气浓郁,街巷纵横交叉,宁静幽雅的古老村落。
而据她以往所见来看,那更是一个人烟罕至,炊烟缭缭,遗老众多的失落小村。
许衿宁希望时过境迁,那里已经有所改变,虽然知道这多半是个不必抱有多大希望的幻想,但她依旧愿意奢望一下。
想起小栀口的种种,许衿宁虽只去过一次,但她的所见所闻却绝不是什么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有些事物,只见一次,便糟心不已,以后都不愿再触及。
多年来,每当同时想起小栀口与方木,许衿宁都会抱有一定对方木出生地的怀疑。
她也曾不止一次反问自己,“他生长于小栀口,会不善良吗?”
前往小栀口的沥青林间小道上,再见那些熟悉的景物,许衿宁心有感慨,不过她更慨感于如今的这份自由随心,至少行动不受限制。
毕竟在以往,走想走的路,无论这路是精神上的,又或是物质上的,对她来说,都是种难以企及的幻想。
非是物质难以达到,实为心如危楼,摇摇欲坠。
临近小栀口了,许衿宁已遥遥看见那棵百岁高龄的柿子树,在初春里,它即将生满一头绿色圆子,抽新芽吐春气,而在不久的将来,更会一头茂密新叶散发勃勃生机。
“守村树。”许衿宁停步这棵树身斑驳,满是岁月痕迹的年老柿子树前,“他说你是他儿时荡秋千的支撑者。”
低头合十,许衿宁无声感谢它的无私奉献,即使这奉献持续了百个春秋,也并不是独为一人。
关于‘奉献’一事,许衿宁曾与少年有争执当时她放下手中读物,气呼呼的撅着嘴道:“奉献也有区分。”
少年点点头,再摇摇手指,笑答:“区分是有,但‘奉献’本身就是一件不被束缚于单一事物的事情,不能因为它的出发点,而无视它的惠及大众。”
她再嗔怒,追问,“那你的意思是就可以无视出发点吗?”
少年依旧摇摇手指,“我们应该看清事物本质,从中以平等公正做分割取舍。各事各法。”
许衿宁当时无言,此时她再回想这些往事,追思之余,也颇有感悟。
她猜少年当时想要告诉她,人生所渡春秋不过百个,不可一直因小否大,要平等对待。
她也猜少年至生命熄灭时依旧一直不清楚她当时生气的原因。
许衿宁想起这点,无奈的悲伤道:“哪有女孩会认错?只顾着讲道理,你都不会退后一步吗?”
走过村口,许衿宁走在小栀口的青石街巷上,走街串巷,看着那些腐朽老去,并空落落的房屋,她的心里有着些许触景生情的遗憾
据木棉城老人而谈,为曾听方木说,数辈人前的小栀口是一个环境清幽,邻村艳羡,远负雅名的世外桃源。
可后来人人向往外面的世界,人人不想念家中老屋与老人,也自然而然厌恶祖辈产业。
于是某一代人开始,桃源破落,孤老为主,青壮断层,远有贫名。
至方木这一辈时,真正的破落至极,目难尽收,言难说尽。
而小栀口贫穷,破落的根本原因恰是小栀口上几辈与这一辈很多人的共性。
想到这些,许衿宁摇摇头,她至今不清楚小栀口的人是如何代代相传至今的。
难道全凭借着方木这种固执的人守家吗?摇摇头,许衿宁打消了这个想法,守家者自然都只会是方木这种人,因为小栀口里只有他们有着念旧与守护的共性。
但他们终究是少数,不是小栀口组成人口成分的大多数。
许衿宁为少年失去记忆中的家而感到惋惜,“或许因为与你一样的人太少太少,小栀口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有目的性的缓步走着,这期间她不时见到一些老者老妪蹲在门前街道上搓揉衣服,也有不多的孩童拿着竹蜻蜓或滋水枪又或小木棍,小木剑追逐打闹。
见着他们,许衿宁刚才的心中疑问有了一定的答案,父母离家,高龄老人带娃,然后下一辈又如此重复,也许这才是小栀口真正的传代。
此刻天空已至晨阳初升,按木棉城的天气清明程度来算,正是各阶段学生们赴校读书的时间,可一路走来,所见学生,不过寥寥一二十人。
“原来你还真是个高材生。”
想起方木当年谈及此事时的落寞神情,许衿宁与有同悲。
一个村,求学至高中的竟不过十人。
路遇一口石砌的水井,许衿宁蹲在水井旁,她似有思索,探头看向水井底部,漆黑中见幽幽亮光。
底部有水。
她从背负的背包中拿出一本小册子,双指捻住册子纸页,一翻,便精确无误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多年以来,常常翻阅,各种信息所载哪一页早已烂熟于心。
册子内容以极其规范,工整的小楷写就,与那书稿字迹同出一源,可以看出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一本记载少年所说出,所听来的故事的小册子,一样是少年所著。
当初少年先给许衿宁的其实是这本故事小册,至于那本书稿则是少年假他人之手寄给许衿宁的。
当年少女收书之时,少年已人间再不可见。
许衿宁明白方木著这一册子的用意。
因为少年曾当面对她说过一句话,那正是他著书送少女的动机与答案。
“一个人只要心怀阳光,即使幽居暗堂,也会被晨曦捧在手心。”
“活在人世,不应该常思苦,也要念念甜。”
而那段时间许衿宁心间阳光的发光源其实是少年,他认真、较劲、尴尬挠头的模样都是她打趣她的契机。
册子则是她独身一人时了解外界的窗口。
“老水井是看人心的一块明镜,善良的人看它,是幽中见光,非善的人观它,是千篇一律,始终如一的深井静水。”
册子之上如此写着,话语有些诡异的意味,极易勾起人的好奇心。
许衿宁是第二次到小栀口,第一次至老水井,第一次观井中水,见过了老水井内的光景,许衿宁对这些话有些怀疑。
何种老水井可做明镜?会因人而异,识别善恶?
不过,她不打算去想,更不打算去看第二遍,见过了,井中有光,自己是那善良的人,这便足够了。
结果是已定事实的事件,不会再做第二遍,那叫徒使无用功,这是女孩自己悟出的偷懒道理。
“真是的。”许衿宁跺了跺脚,无奈转身再回首,重看了一遍老水井。
之后她心满意足,满怀高兴的离去,脚步都似轻快了不少。
离去途中,许衿宁心中笑言,“方木你信了吧,我天生良善与乐观,你以前竟然还叫我小伤感,真是个十足的书呆子。”
许衿宁继续有目的的漫步青石小道,不多时,她走到了一处木建的高高楼台下,楼台约莫二十来米高,通体并未染漆,颜色为纯正的木材干枯后的淡黄色。
高台为瞭望塔样式,顶部是一圆锥状的塔顶休息区,方木曾告诉许衿宁,从这座瞭望台往北方看去,可以看到两棵做伴生长的树,一棵极高极高,醒目至极,一棵只有前者一半高,枝丫散发,如那爆炸头。
两棵树前者为木棉树,花开红色,满树花开时极其美丽,真为一树红火,后者为柿子树,年年硕果成熟时,都会挂一头红灯笼,然不同前者,它是极其馋人。
那里是方木的家,秀气女子不曾去过那里,也正因此方木的二楼小家是许衿宁此行的目的地。
收回目光,留心当下,许衿宁只见楼台楼梯上有一人扶栏而下,许衿宁凝神定睛认真看去,那是一个老人,满头花白,穿着随心。
可老人虽老,此时行动起来却瞧着并不孱弱,脚步一踩一个印,下楼如飞,速度奇快,不带颤颤巍巍试探而行的。
他的动作就像一个青壮男子,唯一让人觉得有些不符的,只是老人弓背。
老人的弓背不用细看,视线大致扫过他身,便清晰入眼,弓背的太过明显了。
高台楼梯布满湿润,想来是昨晚深夜持续至今天清晨的蒙蒙细雨所致。
许衿宁下意识仰头看向老人,出声提醒道:“大爷,楼梯有水,您慢点,小心摔着。”
老人约莫花甲之岁,此际他处于高台楼梯一半的高空中,寻声看着那个女子,仔细看了后者一眼,点了点头,算是一个回答。
许衿宁此行小栀口是按终点唯一,中间路程有小小先后顺序的计划方案‘游览’的,而登上瞭望台从高处尽观整个小栀口与居高看一看方木家中的人生‘二友’更是路程的不可缺‘景点’之一。
老人仅用不到两分钟,已从楼梯半腰落地于长有野草的砖石地面上,他拍了拍衣襟,双手背负在后,看向许衿宁,再次认真打量了后者一番,接着问道:“姑娘不是本村人吧?”
老人开口时,露出的是一嘴参差不齐的黑牙,他声音沙哑,仿若喉咙有洞,说话漏风,让听着听不清。
老人审视许衿宁时,许衿宁也在观察他,女孩很好奇,该是多么大的烟瘾才能给牙‘染个发’。
不过待她视线微微下移,瞥见前者腰间别着的一只黄中夹杂熏黑的竹制烟枪后,一切都有了答案。
许衿宁听老人之询问,莞尔一笑,两个小酒窝就兀自现身,声音轻缓,“嗯,外来人,曾有个故人的家在小栀口,想他了,多年没见,来这里追思曾经。”
老人问道:“说说看,小栀口与你一个年纪的年轻人可都挨过我的训诫。”
许衿宁收起心中的期盼,说道:“谢过老人家好意,只是我这故人不喜欢别人提及他。”
老人点点头,不在多问表示理解,只是迈步离去之际他突然停步,接着再说道:“登上瞭望台,可以看遍小栀口,不过仍受高度限制,只能瞥见木棉山,无法看到那条分城江。”
许衿宁点点头,她认真听后,感谢道:“谢谢老人家。”
老人走过她的身旁,许衿宁侧身让开道路,待得老人与她拉开了距离,许衿宁抬头仰望这座瞭望台,深呼吸一口气,开始缓步拾级而上。
她即将第一次在不同的时空下,在他曾经站过的地方看他留恋许久的风景。
……
(因受工作原因,更新内容不能保持,不过一章三千字,我尽量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