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迷雾中做梦02
王玄神色落寞,是啊,余沁和项怀仁就像两块磁铁,很难有分离,只是未正名二极身份而已,而自己和那个温柔恬静的女孩曾几何时也是这般身份,相依相偎至青春落幕时分。
许衿宁岔开话题问道:“方木从不对我说他转去淮望的原因,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是许衿宁积压心底多年的不解疑惑,少女时代方木从不对她言及此事只言片语,给她的以自己青春写就的书稿上也少去此事,其中缘由,哪怕许衿宁距离少年已逝十个春秋还是不明。
许衿宁这些年反复思考当年的一幕幕,她心中坚信少年的突兀转学一定另有原因,而且这个原因可能和方木的突然离去有关。
只说一事,转学之后的重逢,她再很少从方木脸上看到以往的温煦笑容。
更多的是交谈时兀然沉默与独坐时神情如暮秋,萧索萦绕面色。
王玄喟叹一声,简明说道:“一场没有征兆的暴力击碎了他本就不多的心中稻草,加上他爷爷的离世和一些我们不清楚的其他原因,他的心彻底处于寒秋冻土。”
许衿宁发出新的疑问:“离开木棉城时,他给人感觉如何?”
王玄猜测道:“解脱与失望各有一半。”
许衿宁继续追问,“什么暴力?”
王玄恨恨回答,“污人清白的冤枉!”
说这句话时,王玄双手不自觉紧握为拳,他的双眸里闪烁的是愤怒的火焰,即使他们言谈之事是十年前的往事,可在他们心里却从不曾蒙上尘埃。
话已至此,许衿宁内心有了一定的计量,或许正是因此,才有了后面的木棉城悲剧,才让他们感叹愿方木从不曾那么善良。
王玄直切中心道:“你知道的,他是个极善良的人,可是善良让他受尽污蔑,让他遭受众人观看的暴力,让他产生自我怀疑,这一切,本该跟他无关的。”
话至这里,王玄愤怒说道:“他一个热心人成为了当事人,局内人成为了证人,本该都跟他无关的。”
许衿宁提及更早之前王玄与她说的一句话,以此为题,问道:“善良让他不对人生感到悲伤吗?”
王玄反问,“你认同吗?”
许衿宁回答道:“内心不愿,现实如此,他太能藏苦了。”
王玄点点头,“‘藏苦’一个新鲜的说法,很适合形容他。”
许衿宁道:“当年当事人,知道在哪吗?”
王玄不屑说道:“云端跌落,早就成为泥土中的烂花,泥泞附身,恶臭呕人,见她们时随心皆可。”
言下之意,让许衿宁不必去找,找到了也尽可随心而为。
许衿宁想起方木在书稿中提及的家乡走出的异乡人的神态气质,在看着此时的王玄,两者好像重合了。
方木见不到这一幕,不知是生命存续的不幸,还是内心愿景的大幸?
许衿宁只是问道:“他们在哪?”
王玄撇撇嘴,“北城一个叫北河口的地方,那是一个不比小栀口好多少的城中村。”
接着,他嘿嘿一笑,“不过北河口这段时间正有大事忙,他们应该没时间被你训斥。”
此际雨停,天空有了不多的将散清明,正是就暮色归家的好时刻。
许衿宁向王玄道了一声谢,然后再道再见,转身踩着夕阳的鲜艳红色下山离去。
王玄呵呵一笑,礼貌至极。
下山途中,许衿宁思索着一天所见,全部都可用四个字来概括总结‘物是人非’。
无论是人还是物,都与书稿所言无半分相同。
而在许衿宁定义的所见人与物中,王玄被列为独特的第一,行至山根登山牌匾处时,许衿宁皱了皱眉,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自己不是一直记得少年说的何事何时都需要付诸耐心吗?怎么能够忘了,更遑论他可是少年真心实意叫大哥的人啊。
可许衿宁摇摇头,强压下这股念头,她知道了解一个人不应该片面决断,可是这次她想依循本心。
于心里抱歉一声,许衿宁将王玄搁放在变化第一的位置上。
至于王玄说的那句,“我们会很快再见的,不会太晚。”
在许衿宁看来就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全当做穿耳风就行了。
走过了青石小道,路过了方家住宅,看着老屋,许衿宁告诉自己会再来的,故人已逝,他的住处不该无人看管。
出村时许衿宁改换了路线,没有依照进村的路线出村,她期间走过了一座石桥,它比整个小栀口都要古老,如今残缺与斑驳是它的全貌。
在书稿上,方木说着自己幼年下河摸虾,钓鱼搭河坝的趣事,许衿宁曾看得笑的合不拢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书中那个光着屁股奶凶奶凶的白萌娃与后来沉稳,遇事只是温煦一笑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是啊,究竟是什么才能让一个人在短短十八年的岁月里性格三次变化,许衿宁对这更无法想象。
下山在步行至此,天际已是灰暗,而明月竟不隐晦,清冷的月辉透过一切如许衿宁早晨所见之晨阳一般,驱散一切的迷雾,将清明还与人间。
许衿宁在桥上略微驻足,她抚着桥墩,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后烽火稀疏的一片黑暗里,那里的蝇营狗苟,哪里的阖家团圆?
女子仰头,天上是雨后重现的月亮,它等过了雨的续场演出才得来了自己的‘众望所归’,高悬天穹,可人间这座贫穷小村呢?村中老人的曙光在哪?
许衿宁思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这个村的问题外人解决不了,一天所见,根源出在内部。
老幼相依,活命为主,教育次之,父辈走了再不回来,幼者少者便要养家,谁能一直抗住重担,当一日有了退意,数日后再付诸行动,他们又会是新的‘父辈’。
许衿宁相信方木也看到根源,所以才会追忆曾经,才会对小栀口失望,那王玄呢?许衿宁猜不出他走上父辈道路的缘由。
但许衿宁又觉得他不是纯粹的小栀口父辈一类人,因为他是‘曾多年未回’,而今已回,所以先前抱歉其实是对两人同说。
一为方木,二为王玄。
春风拂过了小栀口,有老树抽出了更多的绿芽,有小草钻破了泥土,春来又生,另类希望。
秀气女子于明月下,驻桥凝思,良久,她有所决断,下桥去后,踏月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