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阿尔立即摸出电话,给他的资源之一、卫将军夫人打过去。丝毫没有察觉背后那对眼睛中的木然,已经转成了幽森的仇恨,并且也悄悄地摸出了电话……
细条植物性人造人护士,迅速从走廊上的护士站里闪了出来,生硬地提醒:
“医院内禁止使用电话。”
雷阿尔只得快步出了急症走廊。好在卫将军夫人似乎也在忙,一直到他小跑到医院入口处的停车场,电话才接起来。
雷阿尔才在视频上、魅惑地眨了眨蓝眼睛,电话那一边,就无声地断了。
接着,朱亮夫人的紧急群组内置电话抢了钱。夫人的助理邓女士苍白地通知雷阿尔,夫人叫他马上去“林影”会所的“斑妃厅”。
“现在?”
“是的。”
“可是,贾南德小姐家出了一点事情,她现在……”
“少尉,夫人说是非常要紧的事。”邓女士干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就挂断了对话。
雷阿尔只好给罗霖发了一条语音,然后搭了下一辆无人驾驶磁悬浮出租,赶往了林影会所。因为会所离医院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车距,雷阿尔便打开出租车上的新闻。
果然,大批记者还蹲在杨被捕前住过的军官宿舍楼外面。
全息屏幕上,记者脸上和身上的都闪着充足的白光,跟背后因为限电,黑漆漆的街道和军官宿舍形成了强烈对比。背景中,每家每户都拉上了窗帘,这说明,上百台采访照明发出的白光,有多么刺眼。
记者们不得不持续变换拍摄角度,因为他们在观众面前,已经重复了几乎一整天、同样的废话。
“现在,我们在法-让-贝蒂多选区当选议员杨上尉的宿舍门口,独家为您采访。根据我们的独家情报,杨议员已经离开了第四看守所,正在回来的路上……”
雷阿尔呲牙哼了一声:“他不是上午就离开看守所了吗?”
一边自言自语,金发美男子一边关掉新闻屏幕,开始划自己的电话。可惜,他的圈子里,也没人知道杨的行踪。
这是因为从看守所接走杨的,是安全委员会的高级特工们。杨先被带进一间土耳其浴室,然后又被领进一间宽敞的化妆间,像一个婴孩那样,被人从发梢一直服务到脚趾。
真的是脚趾:
就在理发师刚替杨系上理发的披布,两个S形身材的漂亮女孩,穿着粉色护士服,突然进到屋里,还一左一右跪到杨脚边,就要给他脱鞋、按脚。
杨立即不自在地直起上半身,对她俩抱歉地笑笑:“不必,我不喜欢这种事情。”
女孩子们还要妩媚地对他放电,就被上尉客气而坚决地请了出去。这是他从鲁贝奇-塔兰行星上学到的经验。
然后,杨就对什么表情都没有的理发师笑笑:
“请剃个简单冬瓜头就可以了。胡子我自己来。”
他也能看得出,这个理发师衣着不凡,服务价格不是他可以负担得了的。
这下,三十冒头的金牌理发师有些不知所措了:这么假正经的人,他还是第一次在当选议员里见过。很多人就算心里不舒服,为了随大流,都会接受这种、看来无伤大雅的招待。
于是,模样奶油狡猾的理发师,就想试试这个杨到底有多假。他便眯着眼,一声不吭,真给杨剃了个军人常剃的、贴头皮的冬瓜发型。
杨居然还在、被白色灯泡包围的专业化妆方镜里点点头:“您手艺真好!”
等理发师从杨身上把理发用的白布抽走,杨就跳下椅子,从随身的行李里,摸出了一只电动刮胡刀。这是他选上议员后,看守所才交出来的“探监物品”。
等耶伦委员长屈尊降贵进来时,就看见滑稽的一幕:
长方形的化妆室里,专业理发师交叉着两条细腿,躺在理发长椅上闭目打盹;头皮剃得一片青的杨,背顶着墙站着,一边刷电话,一边拿电动刮胡刀“嗡嗡”地擦着下巴。
“是安德鲁手艺不好?”
中年超人模样的委员长微微张开了嘴,这个理发师可是自己的御用,手艺那是冠绝全联邦的。
“委员长,”杨笨拙地行了个军礼,还差点把电话的无线充电器,从墙上撞下来:“这位师傅手艺非常好,我舒服得都快睡着了。”
耶伦又满屋看了看,也没找见那两个特别安排来的粉衣美人。他大概有了数,也就不再东拉西扯,直接请杨和他一起、坐在化妆室外间的皮沙发上。
理发师知趣地从他俩身后,躲了出去。
外形酷似中年超人的耶伦先是一阵表扬:
“上尉,您不但刷新了、大人马历史上最年轻的舰队指挥官年龄,现在还刷新了议员当选年龄。恭喜恭喜!虽然您可能有王朝血统,但是大人马联邦是讲民主的地方。”
说着,他又拍拍杨的膝盖:
“现在,我们计划对军队进行重点改革,让军队彻底联邦化,完全归到革命委员会的直接管理下!上尉有军界的认知,来做我的左膀右臂吧?”
杨忍不住看看对面墙上的大镜子。里面倒影出来自己,正与共和国一把手平起平坐。
作为一个年轻男子,杨很难拒绝建功立业的诱惑。他的心“噗通”得、比刚才被两个美女抱住脚,更厉害。
“委员长,打算什么时候……做这件事呢?”
耶伦本来也没考虑过会被拒绝:
“现在!马上开始!您先去军事委员会上将们那里……相信杨上尉可以说服他们把权力都交出来。要是他们不答应,就让军队里那些认同我们的人,站出来,一起和他们斗争。”
杨用手蹭着沙发上毛皮的边缘。因为化妆间和浴室一样暖和,激得他这几天在看守所里冻出来的冻疮、瘙痒难耐。
他就这样,听耶伦滔滔不绝、大讲了两个半钟头。忍不住想起了也喜欢长篇大论的冻肉厂经理艾伦-华生,和地下城的光景,像极了第四看守所里这几天限电限水的日子。
于是,杨激动的心平复了。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谦虚有礼,不像个教训人的老师:
“耶伦委员长……希望您不要介意。现在联邦正与王朝打仗,各类物资十分缺乏。可以的话,最好能……不知,您考虑何时拉动一下经济呢?”
一把手那张沉浸在大权独揽幻想中的方脸,慢慢从兴奋的红潮中,褪色了:
“杨上尉,我们有专门的经济改革委员会……”
接着,他又把话题,转回到怎么回收军权、怎么清算军事委员会那帮老鬼上。
但是,杨的黑眼睛愁苦地看着他,让议长心里有些懊恼:
“上尉,我们都不是专家,不懂经济!让专家去搞经济。再说,那个也不着急,等改革完军队再说!”
这时,化妆间的灯突然黑了下来。门外的走廊上,就传来人跑来跑去的声音。又有人喊:
“怎么回事?委员长正在里面?!怎么能没电?应急发电机坏了?”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那个大声吆喝的声音,和另外几个一样颐指气使的声音,就一起喊:
“不管多贵!先烧上!你不知道是委员长在和杨议员在谈话?懂不懂轻重?”
杨把头沉浸在黑暗里,似乎看见了看守所份量越来越少的两餐。
然后他记起,出牢房时,一个看守还紧贴着他,小声解释:因为最近物价涨得太凶,偷偷贪了杨探监物品里的零食给孩子吃。
等灯,再一次白亮得晃人眼疼,杨站起身:
“委员长先生,我很尊重您的看法。但请恕我直言,军队从184年前创立、就是现在这个领导架构,似乎没有紧急到这一分钟必须改变。但是,如果再不管经济,大家会饿肚子,会生病,会死。”
杨觉得自己完全有资格这么说。贝塔15号上,那些褐色冻肉中的沙门氏菌和大肠杆菌,可以并经常引发致命的腹泻。很多人,就是在母亲一次又一次的救治下,反复跟死神擦肩而过。
耶伦也站了起来。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他本能地想掩盖真实想法,但是这个矮半头的小子如此不识时务!不如就叫阿里-贝都因把他交给魏德龙伯爵。
“呵呵,好吧,杨上尉,我……再和专家们研究一下。”
但是,那两只清澈的黑眼睛,还是深深地看着他。
耶伦勉强点点头,假装昂然地走了出去。
理发师正矗在走廊上,听见耶伦跟陪着他的前后左右说:
“太蠢了,这样的书呆子!打发走!”
这倒叫年轻的理发师对杨刮目相看了。他见所有的人都走干净了,就回到化妆间,再一次对杨拍拍理发用的长椅子:
“上尉,您那胡子刮得太差。要是叫你这么出去,要砸我招牌的!过来!”
“我……”
理发师还很认真地告诉杨,他并不白干,收费250元:“你就当帮忙‘拉动经济’,帮助消费吧!”
杨只好为难地坐回了椅子上。
半小时后,阮委员得到一条坏消息,王朝摄政似乎对杨这个毫无王座特征的后裔,并不接受。
看看还怒气冲冲的主君,阮委员无法直着汇报,只好找了个借口,溜去了看押耶利哥大教长的特殊加护病房。
老家伙虽然看着虚弱,但是眼珠还在氧气面具下乱晃。显然,中风虽然影响了他的活动能力,但是未见得把他变成老傻瓜。
这正是阮委员需要的。
他让人为大教长加了、可以用红外线帮助对话的人工智能交流器。这套设备是地球时代大科学家霍金使用的那套仪器的升级版。原理是通过红外线发射器及侦测器,侦测肌肉活动,并将信息传达给电脑。完成造句后传至合成器发声。
“大教长,您好!”
“托委员您的福,一点也不好。”
人工智能交流器上,渐渐传出了极其生硬的对话来。这不是AI的错误,而是大教长就是这样说话的人。
阮委员也没心情客气。他把随从和护士都赶出去后,就滔滔不绝,把长期合作方如何诈骗自己的怨气,都发泄了一顿。
“要不是贾南德家的女儿被弄成了试验材料,我们还能利用一下贾南德副议长这棵墙头草,获得更多军方的信息!现在可好了!”
耶利哥大教长的眼睛,似乎欣慰地笑了。不过AI传出的话,却否认杀死苏芳的命令,是他下达的。
阮委员专门检查了一下各个角落,确定没有任何窃听设备,才把头靠近中过风的病人,轻轻耳语:
“我知道!”
这不啻于承认,下令杀死苏芳的人里,他也有份。
大教长旋即明白了阮委员的来意:“委员,经过我们八年反复试验,所有跟皇子以同等条件出生的男孩,都是黑头发浅色皮肤,无一例外。”
小个阮委员都快爬到了病床上。他掐住大教长的呼吸器,直到对方快翻白眼,才松手:
“那么,你们干嘛要弄走那个金发小子?!还是打发索罗斯中尉来要人?!”
“是……他养父……雇佣了中尉。”
“为什么?”小个委员呲起虎牙,看起来像一条豺狗,在咀嚼一块啃不动的大骨头。
“他病得很重,想在临终前见见自己的孩子……”
这话一出口,阮委员就发出一声从没人听过的笑声,既放肆又浮夸。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博士,他只是他家仓库里的一件存货。一个商人会平白惦记一样让他倒了本钱的积压库存?!”
这时,阮委员的一个贴身助理敲敲门进来,附在委员的耳边轻声说:
“王朝摄政那边,提供了一个叫李夏尔的青年男子的头发。据说,他是特兰达小伯爵孪生姊妹之一、希德琳男爵夫人的儿子。根据基因筛查,杨和他毫无血缘关系,倒是那个雷阿尔,跟他有着极高的相似度。”
小个阮委员棕黑的油脸上,咧开了嘴。他立即丢下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大教长,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