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表情猥琐的刘干事立即尖叫。
光线昏暗的殓房里,似乎又起了些别的动静,“嘶嘶嘶”地细细响着。没等刘干事转过脸去,侏儒仵作背后的停尸床上的死人,也一跃而起。
那张异常俊秀的白脸上,明明还留着脑浆和污血的痕迹,如蜡般的大手直接掐住刘干事的细脖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只听一阵阵“咔咔”的骨节响,刘干事刚才那对精光四射的黑眼珠,就要被鼓出来的眼白吞没了。光看那对在灯影下、不断乱踢的脚,都知道他现在有多难受。
谢尔盖大教长也愣了,第一次不觉得漂亮的脸孔有多么吸引人: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门炸开!”
两个来当保镖的大汉这才想起自己还带着微型火箭炮,赶紧竖起了小臂上的钢炮筒。
“嗙嗙嗙!”
一阵烟雾和火花后,彩钢大门就被炸出个大洞。
三人立即纵身跳了出去。即使背后的侏儒伸出鸟爪,也不过只捞到了一个保镖的小腿。
在唯一的护卫掩护下,谢尔大教长在黑乎乎的夜里,沿着殓房外用青砖铺就的道路,一直朝前猛跑。
夜风呼呼刮过他那张不知道换了多少回的面孔,却依旧有一股刺触神经线的疼痛。
“就你这样的残废爹妈,这样的恶心长相,也配追玛格丽特?”
副厂长公子的打手还特别抓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的前额和鼻子,都拍在一面明晃晃的镜子上。另外几个家伙也把娇小的玛格丽特从边角拉了过来:
“喂,和他说,他是癞蛤蟆!”
好像个磁人般晶莹脆弱的少女垂下眼睛。等她再看向谢尔的时候,脸上已经换上一种、比冷风和镜子更让人不舒服的笑:
“谢尔就是个癞蛤蟆!哈哈哈哈!”
“不对,她是被强迫的!”
虽然后来大院里的熟人叫来了救护车救了昏迷的谢尔,但是,少年还是破了相。
警察不但没有追究副厂长的公子和他的手下。和他母亲还算是远亲的片警,还特别找到家里,挠着额角说:
“算了吧。别把你们的退休待遇也砸进去……”
而副厂长再见到他时,竟和路过的邻居大声嚷:
“看这副窝囊相,和他老子一个德性!”好像完全忘了,当初就是自己工作失误,才害得谢尔父亲被钢花溅到脑袋,变成了偏瘫。
不过,副厂长年轻时相貌堂堂,因为旁上了车间主任的女儿,不但没得到处分,还升去了办公室。后来,又成功追上厂长千金,一路混到了副厂长。
看着那志得意满的胖肚子,年轻的谢尔得出一个结论:人要想发达,就得靠相貌和无耻。
他迅速朝这条道路狂奔,以至到了今天的高位。
可是,这一会,寒夜的冷风夹着墓地气味,却直冲他的鼻腔,让他似乎又回到过去的恐怖里。
黑洞洞的四周,只有各式各样的墓碑。有天使祈祷样式的,有一座太师椅样子的,有人躺在棺材上样式的,还有普通铁十字架模样的。每一件、每一样的背后,似乎都站着一个人影。
而刚才还保护着他的大汉也不见了踪影。
谢尔唯有硬着头皮,希望尽快冲出墓地,赶到有光亮的大路上去。
就在这时,有人在他背后咳了一声。
谢尔大教长唯有外强中干地喝道:“什……么人!?”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张被割掉了面孔、肌肉还透着红色血管的男人脸。好像众多被他相中了面孔,然后被生生剥下脸皮的家伙一样。
“嗷!救命啊,来人!救救我!”
他吓得失去重心,跌坐在墓道上。只能一边狂喊,一边撕扯着双臂。
可是,那家伙却并不是幻影,强壮的胳膊死死按住了谢尔的后背,把他彻底压服在地上:“我的脸,我的脸,把我的脸还给我!”
“唉吆,我不认识你!啊……原谅我,求求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别揭我的脸,啊!”
“我的脸,都是你们这些有机教徒生产了蓝影!毁了我的脸!”
“不是我们,是……是杨万城。”
“我的脸!”
“是杨万城干的,我有证据,不是我们……”谢尔已经吓得裤裆、大腿和小腿都一片冰冷了。他哆哆嗦嗦地伸出左手,动了动食指上的、象征有机教大教长的戒指。
没脸男人就一把撸了下来,还把黏糊糊的嘴,凑近魂飞魄散的谢尔:
“这可不够!”
说着,一把闪亮的小刀直接扣在了谢尔的下颌骨上:
“是谁雇佣了西苑的侍卫行刺王座的?”
“呃……”没等谢尔犹豫怎么回答,小刀就刺破了他的皮:“我说,我说,是魏德龙伯爵!”
“X的,他已经死了!我要的是活人的名字!”
小刀又割进去一点,谢尔大教长几乎嚎啕大哭。这一刻,他的性命,似乎都栓在了这张不属于他的面孔上:
“资助他的,是……是阿里-贝都因。伯爵说,成功之后,就可以重启元宇宙计划……”
这时,一双明显比男人的脚小了一大号的黑靴,踱到了谢尔大教长的脸跟前。
她戴着一张盾牌形的面具,小个儿,穿着一身铁灰色的侍卫制服,瘦骨嶙峋的手没戴手套,冻得红红的。接过大教长的戒指,面具女把那片拇指指甲大的红玻璃戒面抠下来,利索地塞进了手腕上的通讯器。
而不远处,站着一个金发的高个青年。看模样,很像跟在古斯塔夫夫人身边的两个双胞胎侍从之一。
接着,黑乎乎的墓地里,又走出一群穿着黑衣服的大汉。带头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胡子。
“要怎么处置他?”
面具女人却看向、把脸上假肌肉脸扯下来的年轻男人,伸出两根指头:
“阿明上尉,你姐姐和你那没捞着见太阳的外甥……两条命。”
被称为阿明中尉的人红了眼睛:
“他一条都不值。陛下许可,请允许我随侍在侧,取了阿里-贝都因的狗头。”
面具下的,正是宝音。她没吭气,只是朝对面,闪了闪腕带上的光。
很快,殓房方向就过来了另外一群家伙。而刘干事就缩在这群人当中,站在侏儒仵作和假尸体中间。
谢尔大教长这才明白过来:“刘,我一直很提拔你!”
“呵呵,跟着您十五年了,还是个干事……”刘干事也不嘴软。
宝音从面具里透出的两只眼睛,呈现出一股玻璃般的墨绿色光。谢尔知道,这肯定是经过面具伪装后的颜色。
“谢尔猊下,摄政已经答应他,由他接任下一届大教长了。说到这里,他还真欠您一个感谢,毕竟是您使得王朝计划承认‘有机教’。”
接着,她又说:“给我贵教的绝密档案密码,我就让他等到、您心甘情愿让位的时候。”
谢尔大教长的嘴唇哆嗦起来:“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
宝音眨眨眼:“阿里曼,他说他不知道。”
“大人,我们不是还有那个耶利哥老爷子嘛?”一边的大胡子满眼都是恶意的微笑。
“你是说,我们去和耶利哥贸易贸易,就拿这张别人的脸,当见面礼?”
宝音扭过头,阿明上尉的小刀子再一次朝谢尔的下颌骨里插,吓得他连连大喊:
“我说,我说!”
……
等侍卫们把人都提走了,宝音才拿自己的右脚,蹭蹭另一只靴子下的脚背:
“运气真好。要是他当初偷了那头猪的脸,今天就算他把天说破,都要把它拔下来!”
然后,见周围只剩下了金发少年和大胡子,宝音才把腕带上的全息投影机打开。一片金色的微光中,很快出现了一个搓板身材,腰背都弯了、头上却还头发茂密的老爷子。
他勉强套着一身黑色的礼服,身边则站着一个算不上漂亮的年轻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结婚礼服。
细看,这个年轻女人的脸,居然很像杨师母。二人之间的最大区别,就是她比师母年轻很多。
接着,一个同样戴着这枚红玻璃戒指的大胡子,拿一条绣着有机教会纹章的绿色长丝质长带子,缠住了老头和年轻女人牵着的手臂,并宣布:
“杨万城先生,王乐弋小姐,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妻。”
宝音忍不住拔下了面具,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
她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不由得怀疑,当初从罗德维希-特兰达伯爵的教室、偷看的资料,是否都是伯爵故意留在那里给她看的假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