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赶来叶家时，一家老小都围在房里，无言的落泪。

　　“席铮啊。”

　　成延帝摆手免了众人的礼，快步走到床榻边坐下。

　　叶南涔也带着屋里的人都退出去，留下二人好好说话。

　　“皇上。”

　　“你我少年相识，相互扶持走这一路，没想到你竟要先走一步。”

　　饶是坐在万人之上的帝王，在面对挚友将要离开也不禁红了眼眶。

　　“昱析啊，席铮先走一步，为你踏一踏这黄泉路，叶家是顶梁柱没错，但该舍的，不要心软，这是命，

　　倒是南涔那孩子，如果你能看到真正太平那一天，就让她，为自己活。”

　　叶席铮喊着成延帝的名字，放眼整个南祁，也就只有叶席铮还敢直呼他的名字。

　　“你啊，临了了，还在操心。”

　　听到这话，换做年轻的叶席铮，指定要将成延帝劈头盖脸的说一顿。

　　成延帝没有拉着叶席铮说多少话，又让叶家人都进门守着。

　　叶席铮艰难的转着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孩儿，还有昔日并肩作战的部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叶母面对爱人的离开，还是忍不住，身子一歪，晕倒在叶珝秋怀里。

　　“来人，给老爷入殓。”

　　最后还是叶南涔出来吩咐下人去给叶家旁系以及交好的家族报丧。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整个将军府还是被悲伤浸透了。

　　夜里风微凉，小殓的事宜已经完成，灵堂也布置好，报丧和出殡的日子在三日后。

　　叶南涔站在灵堂前，双目无焦距地注视着远边，黑暗将她笼罩着。

　　“南南。”

　　温柔的声音将叶南涔的思绪拉了回来。

　　“无事。”

　　叶南涔盯着眼前人的面庞，温润如玉这个词好像就是为叶钰愔量身打造的。

　　其实他不适合官场，他不喜那些虚的东西也不会官场那套，而叶珝秋亦是，但是因为她的原因，他们都走上了这条路。

　　“南南，你可有想过，将军府原本就要靠我这个做大哥的撑起，但因为我的身体，才让你费这么些心思，你做的事何尝不是为了叶家，为了百姓？”

　　叶钰愔顿了顿，继续说道：“大哥是不喜官场，但是如今我也同样是教书育人，未尝不是如了我所愿。”

　　待叶钰愔说完，叶珝秋也打算说些什么，但是被叶钰愔阻拦了。

　　“让南涔回去休息吧，昨夜没睡好，今日又忙碌了一天。”

　　叶珝秋想想也是，硬生生把要说的话憋回去了。

　　*

　　叶家在大早上就在迎前来吊唁的人，真是物是人非，前不久这才举办着叶南涔的及笄礼。

　　“节哀。”

　　虽然丧事一切从简，但是还有的步骤不能少，尤其是父母之丧，停柩期间，只能吃粥，不能吃别的，以粗茶淡饭为主。

　　叶家有官职的只有叶钰愔，原本是要戴孝三年，但由于身居要职，皇上令其百日后入署。

　　“四皇子，五皇子到。”

　　“宸极/臣/臣妇见过四皇子，五皇子。”

　　为首的是四皇子安谦墨，一身玄色蟒袍，腰间扎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眉间厉色，气势倏然。

　　一旁的安璟容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

　　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

　　“不必多礼，今日孤同皇弟是代表皇家出席，各位只当孤是普通的吊唁者即可。”

　　安谦墨带头说话，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语气却有种不容置喙的感觉。

　　“叶将军也算是孤的半个师傅，他猝然离世，孤甚悲。”

　　安璟容年幼时，叶席铮指导过他骑射，但不过半月，叶席铮就带兵出征了。

　　好话谁不会说，既是说了代表皇家来吊唁，谁又能真当他们是普通人。

　　“宸极代表叶家，谢过皇上。”

　　叶南涔身为叶家人，又被封为公主，无论是比叶家长子叶钰愔，还是身为叶席铮的妻子的叶母都更有资格站出来和皇子们说这话。

　　有来有往，叶家谢谁都可以，唯独不能谢这两位皇子。

　　如今皇帝年事已高，但东宫之位迟迟未定，皇帝膝下不过三位皇子，朝中重臣已经暗中站位。

　　还在观望的，就看他们叶家压谁，可以说叶家看好谁，这位置也八九不离十了。

　　叶南涔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近段时间都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两位殿下这边请。”

　　引着两人走完吊唁，叶家也送走了许多吊客。

　　“吉时已到，闭馆。”

　　主持丧葬的僧人是护国寺的主持寻来方丈。

　　成延帝怕叶席铮生前身上沾染的血腥太多，黄泉路上走得不安生特地请来为他诵经超度

　　将封棺后，就是送葬了，原是长子送葬，叶钰愔腿脚不行，送葬的是叶珝秋。

　　叶家军抬棺，棺椁送到叶家墓地，叶珝秋还需要在此待上七日守灵。

　　嚎自尽哀，入墓，封墓，起土放坟，这场丧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京城到护国寺，路途不算远，但是一日下来，考虑到寻来方丈劳费心神，便提出让其在叶府留宿一宿。

　　“施主。”

　　将寻来方丈带到偏房，叶南涔本打算退出去。

　　“方丈有何事？”

　　“施主这一生命运多舛，走到现在不易，前路虽血腥，但自会柳暗花明，施主切记不能踌躇不前。”

　　寻来方丈将手上的佛珠递给叶南涔；“这串佛珠能平去施主心中的暴虐。”

　　叶南涔看着那串佛珠，佛珠通体成乳白色，大小均匀，虽成珠状，但形状却不一。

　　“这是？”

　　“这是佛供舍利，护国寺建成至今只有41颗，但贫僧下山前，护国寺香炉里诞下第42颗，

　　而这颗舍利，正是出自地藏王菩萨的香炉中，只能说这是天意，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否极泰来，得遇贵人，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寻来方丈见叶南涔接过佛串，嘴里念叨着佛经就离开了。

　　那串佛珠在阳光下，发散着与这世间相悖的光亮，叶南涔并没有什么感觉，像她这样双手沾满血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所谓佛的庇佑。

　　若是佛真的能渡众生，哪还有如此之多的苦命人，不然怎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但，叶南涔手指细细摸着寻来方丈给她指出来的那第四十二颗舍利。

　　犹豫片刻，将腰间的玉牌扯下，系在那颗舍利上，手串被握在手心把玩，倒是衬得修长白皙的手更加纤纤如嫩荑。

　　管祂渡亦不渡，这世间既然无法回到过去改变，当下能做的，就是能改变未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