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偏就是不喜欢那柳季昀。
见到他就莫名烦躁。”
李琅月给章子丘解释说。
“那郡主不愿意嫁给他?”
李琅月看着章子丘被自己灌得满脸通红,眼神迷离的看着自己。
赋语楼的包间里,可以直接看到后院那棵大大的桂花树,树影婆娑,墨绿色投在窗棂上摇摆,渐渐消失。傍晚的风轻轻拂过,吹得窗子吱吱响。
眼看撑窗子的竹竿就要掉落,李琅月过去接住了它。
“变天了,可能要下雨。”李琅月望着满天的乌云。
“天气总是多少会影响到心绪。”
“郡主,不如我弹琵琶给你听,这样好不好好一点?”章子丘扶着桌子站起来。
“子丘,你醉了还怎么弹?”
李琅月被章子丘的样子惹得笑靥如花。
章子丘看得“迷迷糊糊”的,喝了一杯有些冷掉的浓茶,才清楚了些。
“现在没那么醉了,琴还是弹得出来的。”
“那你带琴来了吗?”
章子丘摇摇头,“我去借。”说着就跑出了包间。
过了一会,也不知从哪,拿来了一架秦筝。
“琵琶没借到,只借到这秦筝。”
“你弹秦筝也是一绝,前天在柳府可是惊艳了我!”
章子丘把琴放在桌案上,仰视站在不远处的郡主,郡主端着一盏烛台向他走来,烛光在眼眸里闪烁,似是满瞳星河,眉眼如春水带笑弯弯。
“虽还是午后,但这天突然暗了些,若你弹琴没有这烛火,怕伤眼。”
李琅月给烛台移动了几个位置,问他:“放这里可好?”
章子丘调好弦音,晃了神。
“就这里罢。”
“好。”
李琅月回到八仙桌前,转身坐下。
“早知如此,我也将我的箫拿来了。与你一同合奏,那不是更好。”
“郡主那天说让子丘帮你的忙,子丘一直想问?”
李琅月顺手喝了一杯酒。
“柳家大哥,邀我去,我便想着他们应该是想撮合我与柳季昀,后面让改变比试规则,还拉走了我兄长,便确定了,这件事。可是,我并不愿与柳季昀一起。”
章子丘眉头舒展,知道了原来郡主是想拿他当挡箭牌。
“看见了你,心才落了下去,知道你的性情,肯定会帮我。”
“子丘,全承蒙郡主看得起。”章子丘笑道。
“为什么这样生分,你的才能本应如此,说什么看不看得起?”
“子丘并没有什么才能,只是爱好些旁门左道而已。”
李琅月有些生气,“你所谓的才能是精通四书五经才算吗?章子丘,你没有人看不起你,只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才对!”
章子丘感觉自己把事情搞砸了,琴拿来也没有让郡主变开心,手按在琴上,一言不发。
听着窗外风雨骤降,轻声似是自言自语,“郡主,你并不知道,看不起我的人,一直有很多的。”
琴声伴着雨声,轻柔地沁入心扉,带着一丝感伤,让人感受到一种恬静与宁和。
李琅月走到窗边,伸手让雨珠滴打指尖,凉凉的,沁入心田。
此时她想的是如果现在是中秋就好了,满树金桂那该多香。
给章子丘倒了一盏温茶,让他歇歇。
等一曲弹罢,才将茶水递给他。
“子丘,谢谢你能陪我,我今天很开心。”李琅月坐在他旁边,手指无心的拨弄着秦筝的弦。
章子丘看着她的手指,说道:“郡主冷吗?”
“不冷。这个天气不好,但还有些闷热,你怎么会这么问?”
窗外一只灰雀扑落,停在轩台上抖着翅膀上的雨水。
章子丘笑了,李琅月不明所以。
“郡主感觉今天的雨温度如何啊?”
“凉凉的,挺舒服的。”李琅月无意说出,“子丘,弹琴三心二意。”
“子丘并没有看见,是猜到的,因为郡主指尖有些微红色,刚刚又有云雀在那,便猜到郡主用手去接着雨水玩了。”
“郡主,这么看来,雨天也不怎么会影响你的心情了。”
“你,在打趣我。”
“没有,子丘不敢。”
“你就有,你过来,我得罚你喝酒。”
章子丘喝了几杯觉得不胜酒力了,李琅月也看了出来。
“这雨也小了,不如我们就先回去好了。”
章子丘应了一声,“好。”
“这次,你与我一同坐车回去。不准推辞,这风云莫测的,你就算借了伞去,雨大了,也总会被淋湿。”
章子丘也一改以往的诸多推辞,欣然接受了郡主的好意。
“好,一切都听郡主安排。”
马车车夫穿戴着蓑衣斗笠,打伞迎上俩人后,驾车御马前行。
毕竟是马车里,空间不大,两人坐得多开也还是离得近。
车里暗沉,李琅月拉开车轩的帘布,外面照进一束微光,也传进来一阵冷风。喝了酒发热的她受不大了这寒意,就又放下了帘子。
章子丘眼神闪烁,递给了郡主一个帕子。
李琅月打开,看见是小枣饯,便吃了一个,味道不错。
“郡主怕黑?”
她摇摇头,“不怕,只是习惯了,暗时有烛火。”
马车突然一晃,李琅月失重滑到章子丘肩旁。
章子丘一手扶着坐板,一手托住李琅月的腰,没让她往下跌。
李琅月被马车晃的一惊,知道章子丘是怕她跌了才拉住她,但还是感觉腰杆痒痒的,扭了一下,撞进了章子丘的怀里。
她不敢睁眼,扶着章子丘才又坐好。
章子丘一阵脸上发热,扭过了头去。
“小姐,你们没事吧,下雨路滑,刚刚有个斜坡,车滑了一下,我去看了,车没什么大碍,待会我们走另外一条阔路,就不会了。”
“没事,继续吧。”
“好的,小姐。”
章子丘满脸歉意:“这条路就是这样的,让郡主受劳了。”
“没事,马车颠簸很正常。你我主要就行了。”
“嗯。”
经过刚刚的事,俩人都别过了脸。
不一会,郡主就困意来袭,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到了章府。章子丘在车上道歉,是他将她弄醒了。然后俩人又告了别。
李琅月一路昏昏沉沉,但又都没睡着,直到到了家才清醒。
一整夜的雨,下得淅淅沥沥。
雨夜应该是最好休憩的,但章子丘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看着窗外雨打蕉叶晃来晃去,想起了郡主在马车上一动不动靠在转角睡着时,他挪近她,怕她睡得不适,小心翼翼将她扶着靠在自己肩上。
少女垂帘微动,又静止,眉角紧蹙,又舒展。呼吸声缓慢,与自己的成为一致。鼻尖传来她身上的暖暗香气,是带着淡淡花果味,让他感觉甜甜的。
过了一会,李琅月又自己挪了挪,似乎是感受到一旁人的温热,又靠近了他一些,她不知道的是,整个人都已经靠在了章子丘的怀里。
章子丘除了后车壁没有支撑点,只能像刚刚那样,用右手撑着坐板。
听见李琅月还哼声叹了一口气,微笑着俯下头去看怀里的小人。
车了依然晦暗,只能看到李琅月的长发轻轻散开,铺在他的肩上,垂帘似的睫毛铺满她上翘的长眼,随着呼吸缓慢起伏。脸颊与微上扬的嘴唇泛着同样的粉红颜色。她一身衣服大半垂在章子丘身上。
章子丘扶紧了右手。
到章府时,只能将郡主松开,小心翼翼的把她的肩拉开,想把她放靠在转角间,但是她还是醒了。
后到屋后才敢握住自己已经麻掉的右手。
郡主有问过他,她是不是看起来总是那么喜怒无常,会不会让他很讨厌,说自己好像不是很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章子丘只觉得,郡主根本没有什么喜怒无常,她总是对自己很温柔,没有一丝恶意,是绝顶的好人。
郡主也是第一个,看起来那么在意自己心情的人。她温柔又总是开导自己,又漂亮,又,尊贵。
他不敢走近她,但是每次都被牵引着往她那边走。
他们两个关系更近一步是在一次吵架过后,两人好久不说话。隔了一天,李琅月越想越气,跑到章府,让人喊他出来,两人在马车上对视无言了一会。章子丘才脱口而出一句:“郡主,就当我们从没认识过吧!反正日后想起,也只会厌烦我章子丘才是。”
李琅月听见他这样说,二话不说讲他赶下了车。
去了赋语楼,正逢初秋,桂花也开满整树,李琅月吃着桂花茶,才舒顺了心。
却不料章子丘就站在他身后,一脸阴沉,像个小怨妇一样。
李琅月憋不住转过身,捂住嘴道:“你干嘛,吓我一跳。”言语是在说教他,其实早就被他的样子憋得心里咯咯笑。
“章某来赔罪的。”
章子丘把手里的糕点打开,放在桌上。
李琅月捻起一块,问他:“你何罪之有啊?”然后又放进嘴里。
是桂花糕,细软香甜的。
“章某,不该以安全为由约束郡主的出行。郡主是自由的,如果我那么做就是限制了郡主的自由,郡主为了两全,就会纠结,便不开心。”
李琅月指着一边的椅子,“你先坐下。”
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先喝茶,慢慢想,这可不是我生气的点,等你想到了我们在继续吵吧!”
“郡主我们不吵。”
“那你说什么怕别人见到我与你晚归不好,你在怕什么,章子丘?”
听着李琅月平淡的说出这样气愤的话,章子丘不自觉得邹起眉头,心头一紧往着李琅月与他对视的眼神,说道:“郡主与柳公子有婚约,若与我这么近被传出去,名声总归对郡主不好的。”
“是怕对我的名声不好,还是你的?”
“郡主的。我就一声名狼藉的人,还怕什么名声。”章子丘低声道。
“你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生来不就是要开心度日的,成日想这想那,负面的东西只会害苦自己。”
章子丘抬头望着郡主站起来,又继续说:“我本来就不在意那些,再说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我根本就不喜欢那柳季昀,管他什么婚约,殿下都没下过旨意,凭什么做数的。”
李琅月说完,一锤敲在窗轩上。
当初柳季昀与李琅月在后宫里面与几个皇子玩得正欢,恰巧被请他们娘亲来宴会的太后瞧了去,便在几人面前提了一嘴。后面就被传开了,说李琅月以后是要嫁给柳季昀的,然后李琅月就不喜欢与柳季昀一起玩了,甚至见到本人就觉得心理厌烦。
章子丘也曾给她分析过,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传言才让李琅月讨厌柳家公子的。李琅月当然也知道这些,但是还是放不下心中的芥蒂。
章子丘过去就拉住李琅月的手腕,怕她又敲窗子。
笑着说他:“你是怕我受伤还是窗子受伤啊,章某人?”
“你,怕郡主受伤。”他仔细的去看郡主微微发红的手有没有擦破。
“我没事。”李琅月手被他吹酥酥痒痒的,把手抽回就,转身假装去吃糕点了。
章子丘跟上去,坐在她旁边。
李琅月感觉到章子丘现在就好像以前柳季昀追着她跑的样子,但是她并不讨厌,反而还习惯了与章子丘在一块。喜欢逗他玩,喜欢听他说话,弹琴,看他画画。平时也不装扮做男子,更多是女装与章子丘在一块时。
越往深处想越觉得自己蛮喜欢他的。
章子丘不明所以看着郡主直直的盯着自己,尴尬得不知所措,抿了抿嘴。
李琅月笑笑,拿起一块桂花糕,往他嘴边送去。
章子丘往后摇头。
“吃啊。”
然后又拿起另外一块绿豆糕,“不喜欢的话,那你吃这个。”
章子丘那哪是不喜欢吃,而是觉得李琅月这样太亲密了,但是再不吃,也不好收尾。只能硬着头皮吃了她手里的绿豆糕。
“好吃吗?”
“嗯,好吃。”
李琅月也尝了一块,但还是觉得没桂花糕好吃,想罢又递给他一块桂花糕。
“这个更好吃,你尝。”
章子丘怕郡主又要喂他,握住她的手,拿走了桂花糕。
少年的手比她的手腕温热,她握住了手。让章子丘感觉到自己还握着郡主的手,放开了她。郡主虽然看起来要比常见的普通女孩微圆润些,但是手腕却很细,他握住时手指还多出来两寸,也很有骨感,腰也是。
想着就红了脸,别过了头去。假装喝茶。
李琅月看见他这样还以为他被噎着了,又给他到了杯茶。
凑过去,才发觉他红了脸。便笑道:“你怎么连握个女孩子的手都这样羞红了脸,哎,还不给我看呢!”
章子丘偏躲,她就偏要看,越过去拉着他。
“哈哈哈,子丘你竟像个大姑娘似的。”
章子丘拉着李琅月,也不恼,“郡主,我没。”
“你总是这么叫我,多疏远我似的,我阿兄都是喊我阿月,你也喊我阿月就可以了。”
“子丘不敢。”
两人互相挠着对方痒,推来推去的。
“哎,我都是喊你子丘又没连名带姓叫你,也没有喊你章公子,再说了,你不敢,章子丘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章子丘怕李琅月磕到桌柜角,突然停下了。
李琅月还以为是自己言语过激,惹得他不敢闹了。就掐了他的腰杆一下,想让他让她起身。
章子丘本来扶着柜子角撑着的,被李琅月一掐,撑着的手弯了回去,身子俯在李琅月身上,他赶紧撑了起来。
李琅月也双手撑着地板要起来,章子丘又怕她转在柜子上,给她朝侧面拉了过去。
李琅月害怕的,抬起一只手抓住了章子丘的衣襟,两人的脸颊相擦而过,章子丘受力,只能侧跪着一只腿。
一瞬而过,温热交替着。
两人都已经起身,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都安静得没有说一句话,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或许还有其他的。(比如,心跳声来的,还有窗外树叶被吹得晃动的声音。)
“郡主,没事吧?”章子丘平静下来问她。
“啊,我,没事,你呢?”
章子丘摇摇头,怕李琅月没看见又道:“子丘也没事。”
李琅月留下一句:“下次没其他人的时候,再叫我郡主,你就死定了章子丘。”,就落荒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