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航行,本来就是比较乏味的一件事,当第一天的新鲜感逐渐消去后,随之而来的就是对于颠簸和饮食等等方面的不适应。
闵白马常年外出,对坐船早已习惯,孟小春因为以前的跑商经历,除了夜里听着海浪震动,有些睡不着觉之外,也只产生了一点眩晕感。
最难受的还是老秦,在上船第二天,也就是腊月的十二,他先是呕吐不止,后来吃过饭后,又开始不停的腹泻,一阵折腾下来,整个人变得萎靡不振。
幸好船上有随行的医官,加上老秦自己也懂些医术,先调配服用了一些药物,又换了一间带窗户透气的房间,便一直卧床休息。
闵白马乘着这段闲暇,将前前后后收到的几张书信铺在桌面上,对卞淳的案子进行了详细的梳理,孟小春也拿着笔墨,在旁边不时记录。
这个案件最先开始于京师,腊鱼初六,卞淳于宫中诱骗、杀害四名宫女,随后逃出皇宫,来到了城郊的李家。
从京师出来后,卞淳没有坐骑,单靠步行速度比较慢,直到初七的夜晚才来到了李家,在宅子外碰到了前来约会的张家大郎,随后便是杀人取血。
张家大郎死后,卞淳潜入李家,将三十二人全部灭口,换下一身干净衣服,盗走了一匹马,又逃亡至永平府属下的开平中屯卫。
腊月初八,卞淳再开平卫又杀害了佃农丁三五一家,受害者夫妻二人,还有两个幼小的孩童,然后又在取血后离开,来到了永平府,
腊月初九,在有了马匹之后,卞淳逃亡的速度明显变快,闵白马猜测他可能是日夜兼程,中间根本没有休息,也没有在为了取血而作,才能赶在谢东山和刑文彦二人之前,先一步逃出山海关。
腊月初十,五郎知道这件事后,便临时变阵,将跟踪的任务交给了谢东山二人,自己则和杜峰从山海关坐船,准备先一步赶到辽东设卡。
腊月十一,等自己和小春赶到永平府时,卞淳已经在前往辽东的路上,想中途拦截已不太可能,只能坐船出海,去辽东继续追捕。
而未能在山海关前拦下卞淳,一点是卞淳逃亡出关的速度确实太快,使得闵白马的布置接连落空,这也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但最重要的一点,不仅是谢东山几人疏忽大意,前往山海关时太过放松,就连闵白马自己也觉得这案件太过简单,一路正常追捕就行,结果错失良机。
本以为是祁世永给众人的福利,这是带带新人孟小春的一次实习,不想兜兜转转,现在又要回到这凶险复杂的辽东一带。
下意识抹了抹脸上的棉布,这就是在辽东受的伤,里面的伤口早已结疤,闵白马昨夜就想将棉布拆下,但在老秦和医官的建议下,在海上的这几天,还是得老老实实的扎好。
以上便是卞淳案所有的线索,现在还有几个疑点,是闵白马一直没想通的。
第一点,便是卞淳身为一个御用丹房的方术之士,为何突然间性情大变,接连杀人灭口,甚至连孩童也不放过,这是受了刺激,还是被什么东西所影响?
第二点,卞淳为何要在杀人后取血,他要这么多的血液有什么用,是作为方士的用途,又或是民间的传闻,他在自己饮用?
第三点,南镇为了此案派出老秦,一路跟到辽东也要剖尸检查,他们在寻找什么?真的是为了断案?还是卞淳从丹房带走了什么东西?
第四点,则是东厂的心思,一个出逃的方士,怎能引得张宝玉这么上心?虽然联姻什么的应该是他们另外的安排,但一心将北镇拉进此案,难道是为了打压南镇?
除了一二点牵扯到卞淳,第三四两点都是东厂和南镇内部的事,现在看来倒与此案的关联不大,没必要花费太大的心思。
接下来,便是抵达辽东后的安排,因为这艘福船在航运两三天后,要停驻在复州卫附近的羊官堡海港,除却金州卫一带,这算是辽东半岛最南方的一处港口。
从这里设卡拦截不太现实,等靠岸后还需要往北赶路,去盖州卫和海州卫一带,到时卞淳想南下还是东去,都可以迅速布置。
闵白马的意思,是将卞淳堵死在盖州卫和海州卫以西,但前提是五郎和杜峰必须要先一步赶到地方,不然等卞淳跳出包围,山海关的失误又会再次重演。
说完了心中的设想,闵白马转过头,看着奋笔疾书的孟小春,倒真的发现了几丝五郎的模样。
以往也是如此,自己一边叙述,五郎一边记录,同样的工作,同样的年轻人,只是五郎深陷在当年的苦痛中,现在已无法自拔。
正回忆,孟小春拿起一张书信,疑惑道:“大人,这不是给那封南镇的信吗?”
闵白马低下头,孟小春手里拿着的,正是初七送给祁世永查看的那封辽东来信,只是后来又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伸手接过,闵白马解释道:“这是我那师傅的信,一年多没有联络,估计他以为南北镇还没分家,又标注了原来的信息。”
孟小春挠挠头:“大人的师傅?”
取出里面的信件,闵白马笑道:“不错,原本的驻边大将司徒连营,只是现在回到了兴门镇,在那里当一个驻守的总旗。”
“十多年前,我刚刚加入北镇,曾去辽东学过武艺,就是拜在他的门下,对了,兴门镇也在盖州卫附近,等这件案子结束,说不定也能抽空去看看他。”
铺开信件,上面是司徒连营的笔迹,多是些问候南北镇镇抚使的话语,也有对闵白马这个徒弟现在状况的关心。
之前在京师时见过,刑文彦写字时落笔很重,勾画很深,看起来大开大合的,却又似有余力欲发而未发。
而司徒连营的字迹则很是粗犷豪放,不在意一点一滴的细节,仿佛他手里的不是笔墨,而是在用刀剑书写一般,有一股浓厚的边疆之风。
而听闵白马读完信件,他的语气里却又满载着温情,孟小春的心里,对于这个师傅的师傅,不由得多了几分好奇。
卞淳的案子已经梳理完毕,闵白马站起身:“走吧,我们去上面吹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