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曾经是乌青镇,又分成两个小镇。
而白花水阁就在曾经的青镇。
房几乎都是灰顶白墙,沿着河修建。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沈竹侯下了马,喝完了酒。
他所说的迷宫就紧挨着河,下面是用石柱撑起来的,上面则全部是木质的走廊,而深棕色的瓦片。
最外层的走廊是遮光用的,能让里面漆黑一片。
迷宫没有尽头,但肯定有密道。
因为当年没人看到花平和白石的尸首,就怀疑藏在迷宫的一处。
沈竹侯把马拴在一棵杨树底下,然后缓缓走到白花水阁内。
他右手紧紧握着竹剑,一旦有声音,他就立刻拔剑。
可是他看不见人影,就连自己都影子都很难看见。
水阁很长,而且每一处都一样。
他能做的,就是走到水阁的尽头处,然后等待。
一直都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唯一一个还在移动的就是太阳。
可它太慢了,而且它不愿意让水阁暗下来。
巳时已到。
沈竹侯还是来早了。
水阁尽头的房子很潮,而且有些阴暗。
他就坐在这间屋子里,等待着一张魔鬼般的长弓。
有人来了。
而且这个人就是来找沈竹侯的。
那人步子很轻,可每一步都踏在沈竹侯的心里。
那人步子很慢,但又让沈竹侯感到飞快地逼近。
这是一个女人。
穿着蓑衣的女人
可她不是何言轻,她比何言轻更年轻,也更美。
你能看清楚她的脸,是一个白净的脸蛋。
她的身形也好,修长的腿。
她已经站在了沈竹侯的屋外。
沈竹侯躲在屋内,他并不是不敢显身,而是没有显身的必要。
女人一直在哭。
她忽然开口,说道:“你出来吧。”
这一句仍然带着哭腔,但是沈竹侯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忽然起身,然后走出屋门。
他道:“你是你的家?”
女人怔住了,她话中的“你”,根本不是沈竹侯。
女人问道:“你是谁?”
沈竹侯道:“姓沈,名竹侯。”
女人边哭边道:“你...你就是?”
沈竹侯点头。
他趁着女人哭时,扫视了一眼面前这人。
蓑衣很薄,但是女人并不觉得冷。她的眼睛灰蒙蒙的,并且眼眶发红。
这是一个快哭瞎了的人。
沈竹侯问道:“姑娘,你叫什么?”
女人不答,而是抱住了沈竹侯的腰。
这一抱并不快,但是沈竹侯却没有躲。
沈竹侯喜欢女人,就算是要杀他的女人。
他的手没有动,而是放任女人去抱。
女人却忽然叹道:“我没有名字。”
沈竹侯笑道:“你没有名字?”
女人道:“我不想说出名字。”
沈竹侯微笑道:“那就不必说了,哪天你想说,你再告诉我。”
女人道:“好。”
她依然抱着沈竹侯。
沈竹侯已经快忘记了关浪人。
关浪人也的确没有来。也许他也在等待沈竹侯,但他忘记了沈竹侯也在等他。
沈竹侯醉了。
他带的那一壶酒并不能让他沉醉。
让他沉醉的是这个女人。
女人身上带着桂花的香味,南方的桂花。
可沈竹侯没有时间再醉,他必须醒过来。
沈竹侯忽然挪开身子,笑道:“你身上有桂花的香味。”
女人道:“是糖桂花的香味...我经常带着它。”
沈竹侯忽然叹了口气,而且叹得很深。
女人微笑道:“你也会叹气?”
沈竹侯苦笑道:人都会叹气的。”
女人道:“但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叹气的。”
沈竹侯道:“我就是。”
女人嫣然道:“你为了我?”
沈竹侯笑道:“可我现在没必要叹气了,因为你已经不再哭了。”
女人道:“我也是为了一个人哭。”
沈竹侯问道:“为了谁?”
女人淡淡地道:“当然为了你。”
沈竹侯道:“你之前认得我?”
女人道:“自然认得。”
沈竹侯道:“为了我哭?”
女人道:“我以为...你被人害了...”
她的声音很小。
沈竹侯刚想抓住女人的双手,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而且疲惫。
沈竹侯不再笑了。
他喜欢女人,可是也不能死在女人手下。
他沉下脸,冷冷道:“下行毒。”
所谓下行毒,就是毒素自外界进入体内之后,停留在下半身。这种毒通常是来控制轻功的。
女人笑了笑,退开几步。
第二次来的人也不是关浪人。
而是一个戴着大斗笠的男人。
他那柄苍青色的刀,时刻都有拔出的可能。
他就是温城雪。
他走路从来没声。
沈竹侯笑了,因为温城雪的刀没有竹剑长,他就算毫无把握,也比被关浪人一箭穿心要好。
女人抱住温城雪,她原本就是温城雪的人。
温城雪却道:“走。”
女人又放下手,缓缓离开了。
良久良久。
沈竹侯问道:“她是你的人?”
温城雪道:“正是。我知道你喜欢女人。”
沈竹侯冷笑道:“你来找我做什么?就是为了女人那个女人吗?”
温城雪淡淡道:“如果和你决战的人是我,你一定不会来的。”
沈竹侯道:“不错。我一看到你就想跑。”
温城雪叹道:“你这么怕我?”
沈竹侯笑道:“我不怕你。”
温城雪道:“那你为什么要跑?”
沈竹侯道:“因为我不想和你一样,都是那个冰冷的样子。”
温城雪道:“如果我一言不发呢?”
沈竹侯忽冷笑道:“你的骨子里就是冷的,对女人也毫无感情。”
温城雪叹道:“我到底怎样,才能让我成为那个决战的人?”
沈竹侯道:“除非有一天,我也是这样的人。”
温城雪道:“你是说—我永远都会冷下去。”
沈竹侯点头。
温城雪拔刀了!
他很少第一个拔刀。
沈竹侯却没有拔剑,他根本不需要拔剑。
刀已经停下来了,就停在沈竹侯的脸上。
这一刀没有砍下去,但如果砍下去,沈竹侯必死。
温城雪沉下脸,怒道:“你为什么不用剑!”
沈竹侯笑道:“你的确没有之前冰冷了。如果是曾经的你,一定会把我逼到生气,再拔你的刀。”
温城雪道:“我现在不是!”
沈竹侯道:“还有关浪人。我就算能杀你,也不会拚尽全力的。”
温城雪冷笑道:“我去杀了他!”
沈竹侯悠悠地道:“我不想杀他,也不想杀你。温兄台,你们都是最重要的人。”
温城雪道:“你这次找他,不是为了报仇?”
沈竹侯道:“不是。”
温城雪道:“那你为什么不找我?”
沈竹侯道:“你没有嫌疑。”
温城雪道:“我和你们帮主一样,都是带剑的人。”
沈竹侯微笑道:“是你让展木棠见血的。你如果想杀他,一定会挑在一个清醒的日子。”
温城雪道:“你就知道—我不是杀手?”
沈竹侯道:“你活得自在多啦,如果你是杀手,一定会闷死。”
温城雪叹了口气,问道:“你现在都盯上谁了?”
沈竹侯道:“关浪人。他既是山林堂的人,还是守着悬崖的人,展木棠的死,多少有他的问题。”
温城雪道:“我不想让你死在他箭下。”
沈竹侯笑道:“你先给我化解了毒,再说他的事情。”
温城雪却摇头,道:“我一解开,你就会跑。”
沈竹侯道:“你还想和我打?”
温城雪道:“不错。”
沈竹侯笑道:“我不跑了。”
温城雪有解药。
他把沈竹侯的毒化解以后,又一次拔出了刀。
他挑战过许多人,都是豪爽而且果断的人,因此每次,都是温城雪后拔刀。
因为那些人没有牵挂,没有所惦记的人。
沈竹侯有,而且有很多。
温城雪只能先拔刀了。
沈竹侯也拔剑,他并不跑。
他的目光闪动,已然如刀锋一般,扎在温城雪身上。
温城雪沉声道:“我之所以在这里找你,就是为了让你输在关浪人手下!”这句话说完,他已经拔刀了。
刀很重,但是在他手里却极轻,如同用筷子一般。这柄刀很冷,它的主人比他还要冷。很多人只见过温城雪的第一招,可他们从来没看见过第二刀、第三刀、后面的无数刀。
眨眼之间,他已经用出去三十多招,而且每一招都暗藏无穷多手后招。他的刀法其实并没有很快,而是在过招的时候,让对手感觉到疲惫!
他能把一柄刀用到无刀的境界。已经听不见任何风声,也看不到刀光了。
温城雪苦练多年,就是为了把恐怖的刀光和风声收起来。暴露在外面的功夫,是危险而且不堪一击的。
沈竹侯暗自叹了口气。
他现在脚下飞快,就是为了化解无声的刀法。
竹剑很轻,而且剑光很亮。现在正是上午,水阁的太阳光很足。沈竹侯已经落入下风了,他的剑术的确比不过温城雪的刀。
但是他依然要反抗。温城雪如果想杀他,唯一的借口就是他看不起温城雪。
竹剑的影子越来越慢,而且渐渐被刀的影子遮住了。
温城雪的动作仍然很快,而且每一刀都砍向沈竹侯的破绽!
沈竹侯也有破绽,并且破绽极多。但他也不招架,反而去攻温城雪的破绽。
他们的兵器从来没有碰撞过,就是因为这个。高手对决,往往不需要多么锋利的兵刃,就是一根筷子,一片叶子,都能成趁手的兵器。
他们的每一招也都伴随着死亡。这两个人一旦交手,便会激发出更多的潜能。
沈竹侯受过重伤,而且尚未痊愈,现在他每出一招,都会慢许多。
直到竹剑慢到足够让温城雪出两刀。
忽然,竹剑已经不在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