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扯”系列之一

　　小巷孤魂

　　他一睁开眼睛，就惊奇地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家医院的病床上面，并且正在打点滴。

　　自己得了什么病吗？怎么一点也没有记忆呢？

　　病房里除了他外，没有别人，他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又惊又疑，本想要坐起来，但他的身体仿佛与他的大脑失去了联系一样，毫无反应。他想出声叫喊，他的嘴巴也跟他的身体其他部位一样，好像不能接受到大脑发出的指令。

　　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自己是不是在做恶梦呀？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先冷静一会，并努力回想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家医院的。却痛苦地发现，自己的脑子就跟这间病房的墙壁一样，一片空白。

　　令他最感恐怖的是：他不但想不起自己为何会住进这间病房，而且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天哪，难道我失忆了吗？！”

　　他急切地盼望有人推门而入，哪怕是一个不认识的小护士也好。就算对方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住进医院的，但至少可以告诉他的名字叫什么吧！但他越是盼望，这个世界好像越是要故意折磨他似的，病房的门一直关着，没有一点动静。

　　就在他绝望、惊恐、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房门终于被人推开了！

　　他想要转过头去看一下进屋者是谁，但他的头却没有动。不过，幸好他的眼珠还能动，当那人走到他的床前时，他终于看见了他。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头发有点灰白的老人，年纪看上去六十几岁，身上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灰色西装，里面是一件有点脏的白衬衣。

　　（你是谁？）

　　他听见自己心里在问对方。

　　那个老人正用悲悯的眼神盯着他。两人静静地对视了几秒钟后，老人才终于叹息一声，有些激动地对他说：“你总算醒过来了！”

　　（是呀，我醒过来了，可是我是谁？你是谁？我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见他不回答，老人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出屋而去。

　　老人出去后，他的心里不禁开始胡思乱想：“我为什么会躺在这张病床上面，而且好像还失忆了，难道我的失忆与这个老人有关？我是不是遇到车祸，或者其他祸事了？而那个怪老头就是肇事者？不会吧，如果事情真的如我猜想的那样，那么这个怪老头应该被警方控制起来了才对，但看他刚才那个样子，明显没有被限制自由。”

　　他正猜疑不定，只听房门咿呀一声，又有人进来了。他转过眼去一看，这回进来的是三个人。除了刚才那个老人外，另外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青年女人。虽然这两个人自己也不认识，但看他们身上穿着白大褂，知道他们是医生和护士。

　　那个医生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了看病床边挂着的那袋尚剩大半的药液，然后才开口问他：

　　“你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他虽然心里有许多问题要问，却说不出口，只能呆呆地盯着医生。

　　医生默默地看了他一会，确定他不能开口说话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低声对站在旁边、一脸忧色的老人说：

　　“你儿子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刚刚苏醒过来，一时神志不清，也是很正常的表现。你也不用太担心，先观察一下，我估计过不了多久，他的精神状况就会变得好一些了。”

　　（什么？这个老头竟是我的父亲？我怎么不认识他？难道我真的失忆了！？）

　　医生又安慰了老人几句话后，就和一脸漠然的年轻护士出了病房。

　　屋里又剩下他和老人后，老人才在病床旁边的那把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虽然亲耳听见那个医生说过那些话，又看见老人一脸关切和忧虑的神情，但他还是难于相信自己会是这个老人的儿子。

　　我究竟是谁？他盯着眼前的老人，好想听他告诉他这个问题——虽然就算老人告诉了他，他也未必会相信。

　　不知是看出了他心里的疑问，还是巧合，老人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乐观，你饿了吧？我现在下楼去，给你买点吃的东西回来。”

　　他无法回答，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对方。

　　见他不回答，老人轻叹一声，忽然从身上摸出一个手机来。

　　那个手机的机壳是银灰色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肯定是价格低廉的老人机。

　　老人不知是因为心情有些激动，还是连老人机也不太会使用，弄了好一会后，才终于打出了电话。电话接通后，老人立即站起来，走到门外，站在过道里大声讲电话。

　　“你们快来，乐观醒过来了！嗯，醒过来了！……刚刚醒过来，他的精神还不太好。你们现在哪儿？……哦，那你们回来时，顺便在医院附近买点稀饭或者其他什么吃的吧！嗯，好，好，快点回来！”

　　老人说话声音很大，加之只隔了一道房门，所以他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他不知道老人在跟谁通电话，但能猜出他是在跟自己的某个亲人通电话。

　　（他的亲人也可能是我的亲人吧？那会是谁呢？）

　　虽然那个老人可能是自己的父亲，但他对老人毫无记忆，甚至感觉对方像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另一个可能是自己亲人的人，自己会不会也不认识呢？

　　他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又昏迷了过去，反正再次醒来时，只见屋顶上面的电灯亮着。病房的门虚掩着，屋里没有别人。

　　难道现在是晚上了吗？

　　他转过眼去看向病床左边的那个窗户，只见窗帘没有完全合上，但两道塑钢窗户却关得严严的。窗外黑黑的，远处的一些高楼，有许多窗户都亮着灯光。

　　他记得自己上次醒来时，屋里没有开灯，虽然他不知道当时的准确时间，但感觉可能是中午或者下午。

　　这次醒来后，他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并终于想起——自己被人送进这家医院之前，是在一栋大楼的天楼上面。

　　那栋大楼位于他的家与县城的民族中学之间。自己之所以会走上那栋大楼，是因为自己产生跳楼自杀的念头时，恰好走到了那栋大楼下面。

　　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轻生之念呢？原因是自己再次沦为了一名孤儿！

　　十五年前，当时只有九岁的他，还是一名孤儿，生活在一所福利院里。因为一对夫妇愿意领养他，所以他才随养父养母来到了这个小县城。不久，他就从奶奶口中，得知了一些养父母的事情。

　　他的爸爸妈妈原本都是红砖厂的工人，后来因为工厂倒闭，同时成为下岗工人，他们靠下岗时分得的两万块钱，加上跟亲戚朋友借的一些钱，开了一个小吃店。

　　爸爸因为身体原因，没有生育能力，所以才和妈妈领养了他，并将他的名字由华小明改为尤优异。

　　刚开始那几年，他还是生活得比较快乐的。爸爸妈妈以及奶奶都对他很不错，直到他上大学一年级时，家里才发生了一些变故。

　　首先是奶奶的去世，接着爸爸也出了事情——

　　爸爸因为嫌小吃店又辛苦又挣不到大钱，于是跟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火锅店，结果因为经营不善，火锅店开张才一年就关了门，不但亏了本钱，还欠了三十几万高利贷！

　　爸爸为了躲避债主的纠缠，没有跟妈妈打声招呼，就偷偷逃离了这个县城，不知所踪。家里仅有的一套房产也受爸爸连累，被几个债主强行占有，用于抵债了。

　　以前爸爸在时，妈妈的日子还算过得不错，经常跟一些社会上的朋友一起，整天坐在茶楼里打牌度日。家中发生变故后，母子俩一下子失去了生活来源。妈妈只得老起脸皮，跟亲戚朋友们借了一点钱，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

　　那段时间，尤优异本来已经产生了辍学打工的念头，但情况很快又发生了一些改变。

　　妈妈不知从哪儿借到了钱，他们不但重新租了一套条件较好的房屋，而且妈妈还跟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茶楼，自己当起了老板。

　　他见家里经济状况一天好似一天，心里本来还暗盼有一天妈妈赚够了钱，替爸爸还清欠下的高利贷，一家人重又团圆。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他刚上大学三年级这学期，家里再次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

　　他的妈妈被一个男人用刀捅死了！事后他才从大伯口中知道了事情始末：

　　原来妈妈在爸爸离开这个家以前，就在外面跟一个男人保持了几年的不正当男女关系。妈妈之所以能做茶楼生意，也并非像她说的那样，是跟亲戚朋友们借的钱，而是与他的情人合伙经营的那家茶楼。

　　他的妈妈开始还从那个男人身上得到了不少好处，但后来两人渐渐产生了一些矛盾。这些矛盾既有经济上的，也有感情上的，矛盾积累到一个阶段后，最终酿成了一场惨祸！那个男人杀死了他的妈妈后，自己也跳楼自杀了。

　　不知是因为恨妈妈跟别的男人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妈妈出事以后，他的大伯和他妈妈那边的亲戚，两边立即反目成仇。就连给妈妈办丧事那几天，爸爸这边的亲人和亲戚们一个也没有到殡仪馆露面。

　　对于尤优异的抚养和上学问题，双方都不愿意承担责任。

　　尤优异的爸爸只有一个哥哥，就是他的大伯。爸爸在时，就跟他的大伯关系不睦，所以大伯不愿管他，他还可以理解。但妈妈的亲人，也就是他的外公、外婆、舅舅、以及两个姨妈，也将自己视为累赘，这让他感到十分伤心和怨恨。

　　舅舅甚至怂恿他不用在殡仪馆为妈妈守夜，叫他硬起头皮去找大伯，想将他硬塞给大伯和大伯妈负责。

　　尤优异心里虽然十分不满，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默默地离开了殡仪馆。

　　他知道大伯肯定不愿意接受他，所以他并没有去找大伯。他在路上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自己活在世上实在了无生趣，于是产生了轻生的念头。这时他恰好走到了那栋大楼下面，于是走了进去。

　　这栋大楼是县城里最早期的商品楼之一，共有七层楼，没有电梯，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天楼上面。

　　他站在天楼上，想起了很多往事，甚至还想起了十五年前自己离开华城福利院的情形。当他的思绪重又回到现实中时，他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下面的大街上，已只有零星的几个行人的身影。

　　尤优异虽然有些恐惧，但想到自己已经生无可恋，心想长痛不如短痛，于是翻过栏杆，纵身跳了下去！

　　他的记忆就在这儿中断了。

　　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居然没有摔死，他感到很不可思议。他发呆一会，才又想道：“也许我没有直接掉到地上，而是掉到了哪一层楼的雨蓬上面，所以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吧？”

　　他胡乱猜想一会，忽然感到一阵尿意，眼见这个病房里面带有一个卫生间，于是试着动了动身子。

　　噫，自己能动了！

　　不但头能转动，身子好像也能动了！他又惊又喜，立即用双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慢慢翻身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