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生活悠闲惬意,不过那日之后,我的心再也难以平静下来。
有时,我看着手中的油茶,心中想的确是千里之外的龙井。
我的心告诉我,我还念着那人。
我不该想他的。
我只得每日跟着羽潇公主外出游玩,从她那里或是牧民的淳朴中得到一丝愉悦。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这般持续多久。
“长公主,玉城来信。”
一日,我与羽潇公主正在草地上坐着闲谈,羽潇公主突然收到了一封来信。
她接过看了一眼,不由站起了身,“十日后宫中拟办一场寿宴,恰逢皇兄整岁,我想我该回去看看了。冰清,你愿意随我走这一遭吗?”
闻言,我不由想起那句“父皇在世时”,羽潇公主在外戍边多年,应该很顾念亲情吧?
我向她点了头。
我已见识了北宸的半数风光,玉城,又会是怎样的呢?
带着一丝好奇,我们踏上了去往玉城的道路。
按理来说,那是羽潇公主自幼生活的地方,她应该很是兴奋才对。
可我在羽潇公主的神色中,并没有觉得她有多么开心。
或是出于地主之谊,羽潇公主照旧给我讲起了玉城的故事。
她说,她本是生活在草原的,后来搬来了这里。
一入玉城,我便感受到了这座城热闹繁华的气息。
车马拥簇,行人不断,这又叫我想起了令夏。
马车缓缓驶过闹市,最终,在一悬挂着“长公主府”的匾额前停了下来。
“长公主回来了!”
人群之中,不知何人高声一语,瞬时引得众人围观。
那眼神之中,无一例外是敬仰和欣喜的神色。
羽潇公主未回看一眼,带着我进入了府邸,“这还是父皇赐给我的宅子。”
不多时,便有宫中人前来问候。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过后不久,羽潇公主则找到了我,“皇兄听闻我带了朋友回来,特意嘱咐我带去一同参加宫宴。冰清,你愿意去吗?”
听着话中的难意,我欣然点了点头。
在这北宸,就算受人敬仰如羽潇公主,也不能越过北宸皇去。
只是北宸皇为何想要见我呢?
“谢谢你,冰清。”
羽潇公主面上一笑,“你别担心,有我在,总不会叫你受委屈的。不过一场宫宴,等结束了,我们便走。”
闻言,我心中已然有所猜想……
三日后,我跟着换上了一身华贵的装束。羽潇公主一身华服,着实光彩照人。
不过半刻,我们便进入了皇都之中。
席间,宫人鱼龙贯出,坐着许多谈笑的面孔,俱是陌生之人。
“长公主有礼。”
有官员恭敬行礼,我亦跟着受到了一丝打量。
羽潇公主一一应过,不时搭着话,感觉告诉我,羽潇公主并不喜和他们打交道。
酒过三巡,北宸皇仍旧没有露面的意思。
羽潇公主在宫女的禀告之后,起身转向了我,“冰清,我有事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临走时,羽潇公主还不忘看了眼身后。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乖乖地坐着,有舒副将在身后,我的心安稳了几分。
四座仍是谈笑宴宴,我谁也没看,只是噪杂入耳。
“诶,听说了吗?此次皇上寿辰,南楚那边可是没送贺礼前来呢?”
“是嘛?我们与南楚向来交好,又刚签订了条约,怎么南楚皇这么冷漠呢?”
碎语传入耳中,我还未及思索,便注意到了一道打量的目光。
面前男子华服正冠,面色沉寂,眉宇间透露着丝威仪之气,“像!还真是像!”
一时,四座噤声,匍匐在地。
看着四周人的反应,我瞬时意识到面前之人是何人,忙起身恭敬一礼。
“皇兄,您这是作何?”
刹那间,羽潇公主高声一语,抬脚便走入了殿中。
北宸皇见着来人,面上从容一笑,随即坐到了上位,“皇妹,你这次将南楚皇上的宝贝婢女拐了来,可是做得有些过分了。你看今日,南楚都未派使臣前来给朕贺寿。”
羽潇公主走到了我面前,笑道:“这就是皇兄多虑了,人家南楚皇上就从不办寿诞,皇兄倒想着光收礼了。”
“哈哈哈,”上方之人大笑一声,“皇妹说笑了,不过往年都有的,今年却不同往日,难免不叫人多想几分。
“冰清姑娘既到了北宸,便是我北宸的贵客。朕看这样吧,你带冰清姑娘在我北宸好生游玩,等两月后南楚皇寿辰,正好给人送回去。”
闻言,我的心瞬时一震。我还没有想要回去。
羽潇公主面色沉了几分,“皇兄恐怕还不知道吧?我们能从令夏皇城离开,可是南楚皇亲自派人放的行。
“冰清姑娘是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客人,亦是我的朋友,她想何时离开都可以。今日回来,得见皇兄健好,心愿已了,寿礼也已送上,还请皇兄准羽潇告辞。”
一时,四座沉默,上方之人沉默半刻,终是罢了罢手。
就这样,羽潇公主带我离了座。
宫殿外,身旁之人一言不发,我感受到了她的难过。
我本无意让羽潇公主因我而与她的皇兄心生隔阂,心中亦是不好受。
“冰清,你不要多想,今日这场宫宴,不单为你。那些一进来就与我打招呼的男子,便是皇兄为我准备的驸马人选。
“皇权冷漠,连自己妹妹的幸福都是可以牺牲利用的。父皇母妃死后,除却那场宫廷政变上的一点辅佐之功,我也不知道,这点兄妹之情还能维持多久。”
听到这番感伤之语,我想要开口安慰她什么,莫名有些心疼面前之人的遭遇。
这些年,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我无法忍受,这样一个风光达观之人,会有如此感伤的一面。
羽潇公主笑着叹了口气,转身看了眼身后的宫殿,“其实,皇兄以前对我很好的,他总唤我‘潇潇’,有什么好玩儿也是第一个想到我,还带我骑马射箭,时常打趣我学得太好,抢了他的风头。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几个哥哥相继死去,他成了北宸的新皇,性子愈发琢磨不透,也不爱笑了。但在我心中,他一直都是最爱我的‘二哥’。”
羽潇公主又看向了我,眼中阴霾全然消散,“今日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以本公主在北宸的名望,保你一人还是可以的。你就是在北宸定居,也没人敢说什么。”
闻言,我心中一暖,忙跟上了身旁之人的步伐。
踏过宫门的时候,我不由回了头,正好瞧见了一片黄衣布料。
但愿昨日为羽潇公主挑选的贺礼,能让那上位之人顾念一丝兄妹之情吧。
我心中这么想着,不由加快了步伐……
当羽潇公主在马车上询问我想去往何处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千山关。
对此,羽潇公主没有拒绝。
几日后,我们再次抵达千山关,军营仍旧热闹一片。
羽潇公主几乎整日都与士兵待在一起,有时,则会下山探望附近受难的村子。
我默默看着,没有刻意打扰她。
我的心中,一直不断涌现着各种问题。
那人为何未派使臣贺寿呢?他在令夏过得如何?他有没有按时吃饭呢?
平静的生活中,我的心中思绪纷纷,充满了纠结。
有时,我看着茶杯,便会想起那人喝茶的神情。
我看着酒坛,便想起那人醉酒的样子。
我该如何安抚自己的心呢?
沉思之中,我发现在这军营之中,痛苦的人并不止我一个。
“咦,这儿竟生有格桑花。”
当羽潇公主欣喜地指给我看时,我瞬时想起了那位舒副将遗落的一粒种子。
我只笑了笑。
羽潇公主心里是住着一个人的,那么她明不明白舒副将的心意呢?
看着她远眺群山的身影,我的心中沉寂。
这样一个洒脱的女子,难道就要孤老一生吗?
“将军,听闻日前东榆派使臣千里迢迢前来求亲,将军怎么没点反应呢?”
“这不皇兄为我推了嘛。再说了,谁说女子就要谈婚论嫁?山河辽阔,何必拘泥于风月?能为国戍边,让一方百姓安居乐业,也不枉此生啊。”
闻言,我的心中一震。
北宸有这样的女子,永远都不会发生大的变动。
她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可我没有这样的胸襟与气魄。
再次回到这里,初时的新鲜感和愉悦已经不多,那丝羞愤之感也已沉寂。
无数个日夜,我莫名想念令夏,想念令夏的一切。
我常在高处眺望千山,想着那千山之外的人。北城南国,思君于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