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本写得有趣极了,我看了一整夜。
翌日午间,我才睁开惺忪睡眼,看着燃尽的残烛,不由有些自责。
我匆匆洗漱了一番,正想去书房看看情况,便听到了一道熟悉声响,“姑娘醒了?”
碧珠端来了饭菜,面色从容,“姑娘想必饿了,先用膳吧,皇上那边姑娘不用担心,并没什么吩咐的人来呢。对了,今日那位花越公子到来,托我将这个交到姑娘手中。”
看着碧珠递来的东西,我心中一顿,随即接过了那个册子。上面印着四个大字:七雁山行。
“姑娘且用膳,我先去做事了。”
碧珠贴心地关上了房门,我心中一阵恍惚,不由拿起了床头的另一本册子。
昨晚看的那本,讲的是明泽君与冰卿姑娘生了些误会,最终同归于好的爱恨纠葛。
其中为爱而不得的种种悲情,难免叫人心生动容。
故事的结局,是冰卿姑娘为救明泽君而消失世间。
那么这一本《七雁山行》,又讲的是什么故事呢?
我并不觉得饿,随即翻开了册子。
“话说三百年前,天地洪荒之间,有一座仙山。因有仙人曾携七只燕子经过,故而得名七雁山。七雁山上,云雾腾腾,珍奇异草无数。半山腰间,住着一个男子,我们姑且唤作明泽君……”
我并不觉得饿,继续看着……
随后,花越并没有进宫,这是我所疑惑的。
得闲之余,我默默看起了房中的话本,直到第三日,我终于看完了两本。
《七雁山行》讲的,是明泽君与冰卿姑娘结为师徒,在七雁山发生的一系列趣事。
故事的结局,是冰卿姑娘险因明泽君而丧命。
明泽君是隐世君子,冰卿姑娘是世间奇女子,二人历经磨难,最终交付了真心,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只是这二人的结局,太过悲了些。
我默默为那位与我同名的冰卿姑娘叹了口气,将两本册子收好,放入了柜中,连带着,还有那本《忘泉剑法》。
我又去了正殿,那人近来似乎忙了些。
我只远远看了一眼,便已离去。
我该如何面对他?我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心呢?
……
“小冰清,今日天气真好,我们明日去明泽湖玩怎么样?听说那里积雪未化,必然很是好看。”
令夏城中,我又一次跟着花越出了宫。
令夏城的繁华热闹叫我沉迷,似乎永远也看不完。
此刻,我们正在茶摊旁休息。
我肆意打量着行人,突然发现一间店铺之外,聚集了很多人,不由向那侧指了指。
花越顺眼看去,“那儿啊,那是易安馆,是个医馆,没啥好看的。小冰清,我们去别处转转。”
易安馆,我的脑海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在哪里听过。
【“诶,听说了吗?那个让几位医师都束手无策的许员外昨日在易安馆被救过来了呢。”
“咦,是谁治好的?”
“自然是那位神医姑娘啊。别看这位姑娘年纪轻轻,可是当年悬壶济世、妙手回春的余神医之后,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连宫里的老御医都曾登门请教呢。”
“听说早些年南岭战乱的时候,这位姑娘就救治了好些难民。如今这位姑娘坐诊易安馆,专治平民百姓,真是医者仁心,不愧是神医啊。”】
行走之间,我突然想到了在茶楼听到的这番对话,我突然想到了那位为我医治过的冉竹姑娘。
她好像就曾说过,自己是神医。
“小冰清,你看这个喜欢吗?”
花越不断向我介绍着货摊前的物件,我的思绪不断,大步走着。
骤然之间,我看着迎面而来的一位姑娘的身影,不由定在原地。
那是冉竹姑娘。
我没想到,小半年过去,我会再次遇到她。
此刻,她正疾步走着,面上似有些不耐烦,不断看向身后。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俊朗的持剑男子。
那男子剑眉星目,身姿挺拔,面上的一抹爽朗笑意显得分外精神。
一时,我有些激动。
不过冉竹姑娘似乎并未注意到我,只生气地大步走着,“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就别跟着我了,你这人讲不讲理啊?不就是治好了你的伤吗?早知如此,我说什么也不会救你的。”
“冉竹姑娘说得好生无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路你走得,我自然也走得。碰巧,我也要去易安馆。”
我默默听着这番言语,心中正思索着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冉竹姑娘就已停在了我面前的不远处。
花越瞬时冲到了我的面前,笑着打起了招呼,“这不是冉竹姑娘吗?好久不见啊。”
“给我让开!”
冉竹姑娘不悦地看了眼花越,吓得他忙靠边了几步,我刚走上前,冉竹姑娘就已径直离去。
紧接着,一道身影紧随而去。
花越尴尬地对我笑了笑,“听墨方说,那位姑娘曾治过你的伤。小冰清不要伤心,你如今这副容貌,她不过是没认出来你而已。”
没认出来吗?
可她离去之时分明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她认出我来了。
街市上,我们继续逛着,恍然方才的一幕不过是个意外。
“哎呀,我的钱包丢了!”
小摊前,花越正想买东西,可掏空了衣袖,都没摸出什么来。
检查一番后,他终于确认了什么,不好意思地看向了我,“许是落在哪里了。小冰清,你且在这儿等会儿,我去找找,很快就回来。老板,这糖人儿给我留着。”
看着花越离去的背影,我不由心中疑惑。
我跟了他一路,他是何时丢的钱包?
我在一面摊前等了半刻,终是未见来人。
俄顷风起,瓢泼大雨忽至。行人行色匆匆,各自离去。
“姑娘,你快去寻个地方避避雨吧。”
面摊老板嘱咐一语,便匆匆离去。
感受着雨水的冰凉,我已然承受不住,一路小跑,寻着避雨之地。
很快,我就发现了一处肃穆的府宅。那府门很大,却没有护卫看守。
这雨着实太大,顾不得什么,我便站在了那屋檐之下。
看着瓢泼大雨,我默默等着,希望这雨能小些。
这般与花越失了联系,叫我有些不安。
我默默等着,在一处府门之下,这才留意到手中的糕点。
那是花越硬要买给我的,他一路提在手中,方才离去时就塞给了我。
我担心这糕点有没有浸水,随即打开,可就在下一刻,我的手险些未拿住。
入我眼帘的,不是糕点,是一张张叠好的银票。略数之下,恐怕有二十万两之多。
我默默等着,在一处府门之下。
我瞬时想通了一切,我的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过了半刻,见雨小了些,我终是站不住,再次跑向了雨中。
此刻,我可以逃跑的,可我注意到了他每次出宫时四处闲看的神情。
那个人,那个宫中之人,早已派人暗中跟踪。
此刻,我可以逃跑的,可我不能因为我的自私而置一个真心待我的朋友于危难。
我感念花越为我做的一切,我记得一次我们路过一处青楼时他阻拦的身影,我知道他每次都点了很重口味的饭菜。
这虽是出于他与另一女子的旧情,他却是如此尊重我,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别人的影子。
此刻,我本可以逃跑的,可我说服不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