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的议论是我所忧心的,那女子每日随着花越出宫亦是让我不安。
在飞霜殿,在这冰冷的皇宫之中,我没有办法不去想那女子在宫外的场景,我没有办法不去聆听墨方禀告的一字一语。
宫外真的有那么好玩吗?能让那女子流连忘返;宫外真的有那么有趣吗?能让那女子乐不思蜀。
我不解,这其中一切的玄机。
“启禀皇上,花越公子今日带着冰卿姑娘小转一会儿后,就去茶楼坐了一下午。那茶楼……”
当墨方这么禀告的时候,初时我并没有怎么留意,只有些担心那茶楼中的议论之语,可等我细听下去,心中愈发沉寂。
我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因花越带那女子去的那处茶楼,就是他自己的。
花越为什么要带那女子去那茶楼呢?他是有意的;他为什么要让茶楼的说书先生讲述那个故事呢?他是有意的。
我早该知道,这一切的旧事,会被那女子慢慢发现。
可以这样一种突然的方式到来,是我未有准备的。
那女子听了那样一个故事,会有什么想法呢?
我的心中莫名。
这一天,我看不下任何东西,我写不了一个字,书房的静默叫我不安,满园的花蕊全然无色。
我站在习习冷风之中,在夕阳的照耀之下,默默等着,那将来的身影。
渐渐,脚步声近,来处并没有往日的笑语,那脚步声似也不似往日般轻快。
“哈,濯池,我们回来了。”
花越笑着打起了招呼,似乎与往日并没有两样。
那女子则是一副静默,她的面色平静,似乎没有任何情绪,似乎今日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默然看了我一眼,照旧向着偏殿而去了。
花越笑着转身,“人我按时给你带回来了,我也就走了。”
我沉下了心,突然开了口,“你今日带她去了哪里?”
他转身看向了我,“先去了一家作坊看了些古董,后来,我们逛累了,就去了茶楼喝茶。”
看着他戏谑的神情,我再次开了口,“为什么是哪里?”
他似乎察觉到了这话中的深意,面色也收敛了几分,“是,那茶楼是我的,那说书先生也是我安排的。
“濯池,我早就说过,小冰清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着那副容貌,就有权利知道那过去的故事,有权利知道自己被认成了什么人,她应该知道那些往事。你也不该欺瞒她什么,这对你和她都不好。”
“对了,小冰清今日在茶楼,听得很是认真呢。”
花越留下了这句话语,便径直而去。
我定在原地,只觉自己越发说不过他了。
我知道花越几次三番想要告诉我什么。我无力地站着,心中静默……
翌日,当花越再次进宫的时候,我没有勇气阻拦他。
我亲眼看着花越将那女子带出了宫,可想而知他们将会去往何处。
我默默进了书房,批阅起了满桌的奏折。
“墨方,我们出宫走走吧。”
午后,当我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墨方经过了片刻的惊讶,最终行礼而去。
经过一番乔装,我出现在了宫门之外,这城中的热闹让我一时有些错愕。
很快,我就找到了那女子的身影。
她正在人群中看着街头的杂耍,嘴角微扬,眼中跳动了亮光,花越守在一旁说着什么,似乎都没发现我的存在。
我远远地看着,心中波澜起伏。
那女子竟会笑,还笑得那般开心。此刻得见那真实存在的场景,是我前所未见的。
我远远地看着,心中沉寂。
我努力了许久都未让那女子笑过一次,花越竟仅凭几日时间不到就让她笑了,看来她真的不喜欢那座宫殿呢。
我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生怕那抹笑意在见到我的一刻消失不见。
半刻之后,他们动身一路闲逛。
最终,我跟到了一家茶楼。
人声鼎沸的茶楼中,满是嘈杂碎语。他们议论的,俱是那远去之人。
我暗中注意着那女子的神情,她的面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听,也并不在意他们说的。
她似乎又在细听,不时看着四处。
她同来此喝茶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的平静叫我不安。
我默默看着,不想放过一丝神情……
宫外的繁华似锦,吸引着我的脚步。
一次之后,是第二次、第三次,我看着那女子在茶楼中侧耳倾听的样子,我看着她每日沉静地归来。
我看得出,她就是在听茶楼酒肆的那些议论,她想听。
可她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我已给了她机会。她就确定我不愿开口向她诉说一段往事吗?
我不解。
当我再次找到她的时候,是在一家书铺。
《七雁山行》已经绝版,如今书铺热卖的,是另一本动人的故事。
我看着那女子的目光定在那本无名之书上,心中思绪不断。
那一年,我花了近半年的时间,去续写一个故事,一个有关令夏城的故事,一个悲伤结局的故事。
故事中的两人,仍旧是明泽君与冰卿姑娘。
他们历经重重险阻,终抵不过命运的安排,难逃身上的枷锁。
我看着那女子静默的身影,心中思绪不断。
我恍然又忆起了旧事,只是明泽君还活在世上,冰卿姑娘已不知归往何处。
我看着那女子渴求的眼神,心中思绪不断。
面前之人并非冰卿姑娘,我也不再是明泽君。
话本风靡一时,无人可知那里面曾真实发生的故事。我的心忧思不断。
忧思之中,唯愿话本流传。
“我们回去吧。”
在花越离去后不久,我说出了这道话语。
我不想她再浪迹街头,不想她再肆意胡玩,不想她将我一个丢在宫中,我想让她回去,只留在我的身边。
我伸手牵住了那女子的手。
她的手有些冷,不过没有关系,捂一会儿就暖和了。
这一次,在伸手的一刻,我承认,其中有花越所说的“吃醋”的成分。
我不想她再出宫,对另一个男子笑。
我大抵是喜欢上那女子了。
我们一路回到了飞霜殿,我看得出她想要离去的心情,我看得出她想要看那本新买的话本。
我任她去了。
看着她房中点起的莹莹烛火,我心中默然。
“回禀皇上,花越公子说他手上确实有一本《七雁山行》,他也可以忍痛割爱,不过……”
墨方的回答让我回了神,“不过什么?”
墨方眼中一顿,继续道:“花越公子说,那话本弥足珍贵,乃是有市无价之宝,需要皇上自行出价购买。”
“多少?”
“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