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越的骤然离去是我没有想到的,我更难以揣摩出他那番酒话背后有几分深意。
这叫我心中忧思不定。
我亦忧思着自己不安分的心。
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子,我背弃了心中的誓言。
我的心中沉寂,只得将一腔心事深埋,不去表现任何。
而叫我愈加忧心的,恰是那女子一如往常的神色。
花越走后,我默默留意着那女子的反应,想要从她的举止中找到那么一些东西,可她似乎隐藏得很好,她照旧吃饭,照旧作息,照旧过来服侍我。
一切之中,我什么也没发现。
就算易安馆的那位没跟她说起什么,花越必然是告诉过她什么的。
她知道了那些过往之事,可她为何毫无反应呢?
如果她真的对我有意,大抵会心生抵触吧?
她的平静叫我不安。
大雪纷飞,深埋我心。
……
“真是奇怪,冰清姑娘又独独剩下了这道菜,以前不是常吃吗?”
行道间,我听到了宫人的谈话,不由停步,“怎么回事?”
常公公迎上前来,“哦,回禀皇上,冰清姑娘近来似乎改了胃口,以前常吃的一道苦瓜,这两日就一筷未动。还有些菜,也吃得不多,似是没有胃口。”
我心中瞬时生了疑,“还有吗?”
“还有,”常公公犹豫了片刻,忙回道:“哦,冰清姑娘这两日早膳都剩了半碗米粥,暂时没有发现别的。”
御膳房的米粥自然是没有问题的,那么那女子怎会突然如此呢?没有胃口,还是不喜?
骤然之间,我想到了墨方说起的花越在宫外试菜的场景,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为了应证,我决定试探一番,但我没有时间细想,只让常公公下去准备。
“坐下一起吃吧。”
我命宫人摆好了晚膳,便这般开了口,只见她犹豫了片刻,才规矩地做到一旁。
我动了筷,她亦动了筷。
一如往常,她夹了道离她最近的那道菜,只见她嚼了一口,便一口咽下了。
这并没有什么异常。如果我记得不错,那道菜极咸。
见她吃了几口米饭,又夹了另一道辣菜,仍旧是吃了一口。
我默默吃着,并看着她将面前的菜依次吃了个遍,最终默默吃着米饭。
不过半刻,她便如常放下了碗,一副想走的样子。
“你下去吧。”
我刚开完口,常公公便走了上前,“皇上,这……”
“或许她的味觉有所恢复了。吩咐御膳房,记下她的日常饮食。今日这般的菜,莫再做了。”
这个消息,让我有些激动,终于有成效了吗?
随后,几经试探,我终于确认了这个猜测,心中大喜……
寒风肃肃,飞霜殿飞霜不绝。
那女子一如往常,仍是我所忧心的。
我总觉得,她在想些什么。
此刻,我看着她默默站在漫漫大雪之中,那眼中的茫然叫我也跟着茫然。
一连几日,她都是这般,恍然不觉冷意。
她怎么了?舍不得花越,还是别的什么?她还是不想在这里吗?
我的心中沉寂。
我还记得,就在几日前的一个夜晚,她突然伤了手,又突然向我写了字。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
“或是因为与你一见如故吧。”
我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和欣喜,诚意地告诉了她。
那时我隐隐知道了她所思虑的,可她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呢?
如果她问,我会告诉她的。待之以真心,我会试着努力的。
可她匆匆离去了,眼中的感伤叫我慌了神。
此刻,我默默看着她,心中思虑万千。
我的心中,既没有上前拥抱她的理由,又没有不去留意她的理由;我放任她的沉思,可又怕她多虑。
我的心充满了矛盾,然而我还未觉痛苦,便见到了那女子倒地的身影。
那一刻,我的心彻底慌了。
“回禀皇上,这位姑娘受了些轻微的风寒,并不严重,也没什么大碍,可不必饮药。”
“不可能!”
我恼怒地摇了摇头,她平白无故怎会晕倒?
“她的手脚冰凉,怎么会没事?”
此时的我才知道,自己忽略了什么。那冰冷的手,恍然在想我暗示着什么,可我明明已安排足了一切。
太医沉默了一番,“女子体寒,又值严冬,可能承受能力差些。况且飞霜殿朝向偏北,冬季寒气直贯,难免冷了些。”
闻言,我深吸了口气,示意众人退去。
我看着床上安睡的女子,莫名心疼了几分。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就说此事,我自以为照顾得周到,却还是有所忽略。
“传令下去,三日之后,朕要搬往甘泉宫。”
临走之时,我留下了这道命令,未顾宫人面上的震惊。
如果这样能让那女子好受些,我可以搬去那里的,去住到那个让我厌恶的地方。
甘泉宫本就是南楚历代帝王之所,我若在此时传出受了风寒的消息,则名正而言顺。
我想好了一切,一面交给宫人准备,一面留意着那女子的病情。
她不愿麻烦别人,不仅不顾碧珠的阻拦,还每日无事般按时过来,恍然不愿承认自己生了病似的。
她还真是倔。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三日之后,我搬到了甘泉宫,她仍旧在偏殿的第一间。
一切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仍旧如常般过来。
我任由她去了,因为还有一些事需要我处理。
骤然搬往甘泉宫,虽有名义,可若是处理不好,难免引起轩然大波。
这一次,我不能再让那女子置身于舆论之中了。
我心中忧虑,最终,我等到了墨方的归来,“如何?”
墨方面色平静,“初时宫外确实有传闻说皇上骤然搬离飞霜殿是因为冰清姑娘。后来,不知为何,这一消息渐渐沦为笑谈,不被人们注意了。此外,属下还发现了一些事。”
我心中稍缓,“何事?”
“不知为何,之前宫外关于冰清姑娘的不断的闲言碎语,突然间有了消散的迹象。令夏城中百姓如今知晓了冰清姑娘的存在,不会再刻意提及或是开玩笑,城中关于冰清姑娘的言论好转了很多。”
城中一直打压不下的流言是我一直所关心的,是什么能一座城突然变得如此呢?
“可有查到是谁?”
“属下未能查到这背后是何人所为。此事说来奇怪,就在皇上搬离寝殿的消息传出后,城中的各大茶楼酒肆只热议了一两日,便几乎同时骤然减了热度,议论起了别的新鲜事务。”
墨方摇了摇头,“据查,就在几日前,洛老侯爷曾出府,在一茶楼听到了百姓议论冰清姑娘的事。
“有百姓提议让老侯爷进宫看看,老侯爷当场拒绝,并躬身说了句‘故人已去,还请诸位莫要打扰’,便踱步离去。
“另外,花越公子几日前离开令夏之时,确实有交代他名下的那处茶楼莫再闲议宫中之事。
“不过属下觉得,仅凭洛老侯爷的一番言论和花越公子的一家茶楼,并不足以让令夏城中所有的茶楼酒肆都骤然闭口不谈。”
墨方说的不错,流言蜚语,最是吸引人注意,是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令夏城中的舆论一举转向呢?
若是令夏城中的有名望的众多权贵联合低压,或有可能。
可这可能吗?
“对了,常公公,朕好像已经好几日没看到那些烦人的奏折了?”
“皇上有所不知,那些有关请旨选妃的奏折这几日俱被丞相大人压下,所以才没有传到皇上手上。丞相大人位高权重,言以厉害,那些官员自知皇上秉性,自然不敢多言。”
丞相?
我的心生出了些警惕,他一直任由这些奏折到我的手上,怎么突然有作为了呢?
是什么让他愿意如此帮我?因为上次的警告吗?
常公公笑了笑,“如今宫外和宫里的言论都有所好转,皇上大可心安了。”
心安?我确实松了口气,可对那女子,还用不上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