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李良年也在打量着面前女子。
除了消瘦了些和眼中的一点清愁,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可他心里不断在询问,自己离开令夏的那段日子,她经历了些什么?那日送去的荔枝,她喜不喜欢?前不久的那场大火,对她有没有什么影响?
明泽诗会后,他克制着自己不要去打扰她。好不容易,他终于等宣王成了婚,又经历了南岭一事。
他想,他可以来见她一面了。
“李兄,好久不见啊。”
洛青辞笑着开了口,接下来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闻得话中的熟悉,李良年亦是一笑,“洛姑娘,好久不见。”
一种久违之感涌上心头,洛青辞心中一喜,“李兄可是有什么事?”
“听闻贵府不久前遭了场大火,姑娘可还好?”
“一切都好,”洛青辞笑着点了点头,“新宅子距城中也不过几步路,我想多走走,便没坐马车。”
李良年笑了笑,“姑娘乔迁之喜,我还未及庆贺,我可以去拜访一番吗?哦,姑娘若是觉得有所打扰,就当李某是开个玩笑。”
这番温柔有礼的话语让洛青辞眼中一顿,她不由想起了与辛夷姐姐的那番对话。
“怎会?李兄能来,作为朋友,我自然欢迎之至。李兄还有别的事吗?”
李良年定了定神,“有一件关于南岭之战的事我一直想要向姑娘取证。当时正值两军对峙,我军意外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有一百匹汗血宝马会被送来支援。随后两军大战,那百匹汗血宝马和送来的粮草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我想问问,那封信,可是姑娘送出的?”
洛青辞心中一震。她想不到,是哪里出了疏漏,让面前之人有如此猜测。
“李兄为什么觉得会是我?”
闻言,李良年已在心中确定了答案。
他笑了笑,“明泽诗会上,姑娘与北宸的羽潇公主似有交谈。”
喜欢一个人,连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放在心上。
这个理由是洛青辞没想到的。
她礼貌地笑了笑,对于李良年此来的目的,突然有了预感,“李兄能告诉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就不怕那封信是诱饵吗?毕竟那条道并非官道。”
“当时我也想过,或许是因为走小道不引人注目,或是短了时间流程,或是出于别的什么顾虑。姑娘能为我解惑吗?”
洛青辞尴尬笑了笑。
她该如何告诉他,有庆王与太子这样的人存在,那一百匹汗血宝马如何能明目张胆又顺利地被送到战场?
“李兄言之有理。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洛姑娘。”
看着面前之人已走到了城门口,李良年心中有些慌乱。
他试着鼓起了勇气,“其实有些话李某一直都未对姑娘说起。我想我再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和勇气了。”
洛青辞定在原地,并没有转身,心中已有痛觉。
李良年看着那道背影,眼中思绪纷飞,“姑娘一直活得恣意潇洒,是我所羡慕的那类人。而我总觉得自己性子温吞,才一直未将这些心事说出来。那日茶楼上,我与姑娘各自谈到了心愿,当时我只说了一个,还有一个……”
“李兄,我劝你不要说。”
未等听完,洛青辞就已开了口。
她多么害怕,那样的话说出口,她还能否与之称兄谈笑。
她为什么不愿听呢?这是在拒绝吗?
李良年一时沉默,一股莫大的痛苦从心中抽发而出,“是因为宣王吗?可他已经娶妻了。”
洛青辞转过身,注视着面前之人,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自幼爱胡闹,不知礼仪教养,不懂人情世故,才疏而学浅,心高又固执。在过往十六载的年岁里,我从未想过,这世间会有哪个男子将我放在心上。我洛青辞何德何能……”
“洛姑娘,你要说什么?”
未等听完,李良年便开了口。
喜欢一个人,便会喜欢她的全部。
你既明了我心意,聪慧如你,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何又不懂呢?
洛青辞笑了笑,看向了一旁,“李兄出身名门世家,才华横溢,志向高远,做的是朝廷肱骨之臣,忧的是社稷黎民之命,是世人交口称赞的贤德君子,日后所娶之人,当是一位能与李兄才学相配的贤淑小姐,琴瑟和鸣,成一场佳话。”
“洛姑娘,喜欢一个人,无关缺憾、身份、才学、相貌……”
“李公子要的清风朗月,我给不了。我的话,都在这里了。”
当年,母亲乃三朝太傅之女,父亲是战功赫赫的将军,这一文一武的结合,势力足以动摇整个朝堂。皇上又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样的惨剧,发生过一次就够了。
而自己,已身陷泥潭,再难收手了。这满身算计险恶,如何与之相配?
洛青辞言罢,带着一身快意与歉意出了城门。
李良年定在原地,脑海中久久回旋着那番话语。
他还不明白,那些浮名何时成了阻碍?
他还不明白,为何连这一丝机会都不肯给他?
他还不明白,他们之间隔的是怎样的高山深壑。
他明白的是,她不愿。
那一刻,他只觉用完了此生所有的勇气,痛苦、难受、茫然、惆怅,一一流露在他的眼眸中,恍然叫他连未来之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他看着那城门外空无一人,眼中不由落下了一行清泪,“二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多美啊,那一天,城头开过一朵花。
……
这世间,杀人的方式有很多,刀剑、暗器、酒肉、美色……有形与无形,有声与无声。
在此刻,在令夏城的茶楼酒肆中,有人试图用谣言,掩盖一个人死亡的真相。
他们在用一场谣言,杀人于无形。
这是一种巧妙的设计。
第一日坐在茶楼听到的和第二日听到的或许并没有什么出入,没有人会每日都有空去茶楼,没有人会每日赶到茶楼之时能正好接上昨日听到的谈话,没有人会在意那微末的变化。
他们喝酒吃肉,他们闲谈度日,他们听到的事情是怎样的,他们就会发出怎样的谈论。
他们很幸运,不用为此有所亏欠、悔恨、思考和付出代价,便参与到了一场双赢的游戏之中。
谁窥探到了真相,谁便能识破这场游戏的规则。
而要如何打破这个游戏规则,正是某位下棋之人目前思索的。
“有人在城中布下了一张大网,让所有人都跟着参与到这场游戏之中,真是有趣啊。”
墨方听得半知半解,看了眼面前的棋盘,“主子说的是谁?太子吗?”
男子嘴角一笑,“墨方,你觉得东宫会藏有证据吗?”
墨方眼中一顿,“以太子圆滑世故的性格和手段来说,证据只怕早已被销毁,就算有,恐怕也难以查到。”
“可他失手了,”男子笑了笑,随即落下一子,“一个无关紧要的举子,值得他派人去钦州吗?”
“可我们的人只是发现了太子的人的踪迹,并没有发现他们有何动静,或许那群人并不是为那个举子去的。”
男子眸光一闪,“此刻出现在钦州,就已经说明他有罪了。他杀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