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欢看着眼前的一片火红,心不由得颤了颤,就在一个时辰前,她还与萧琮在那竹楼后的梅林里赏花。
可就这么短短的一个时辰,萧琮不在了,现在就连那竹楼也突然失了火。
她睁大了双目,努力想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但通天的火光再加上漫天的风雪,还有这昏暗的夜色,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对了!雪!如今正下着雪,绝不可能是自然起火,一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此刻会在山里纵火的,很有可能就是那群白衣刺客!
赫连欢被自己的猜想惊到,若真是如此,那萧琮很有可能就在那竹楼里!
洛九天眉头紧缩,望着那通天火光,面上皆是不可思议。
他道:“这样的天气,怎么可能起火?”
赫连欢接话道:“是,绝不可能起火,一定是有人故意放的火!快,他很可能就在那里!”
洛九天马上反应过来,面上疑惑不解的神色转瞬被惊惧代替。
那座竹楼,他知道其来历,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萧琮都不可能让它毁了。
如今它却被人一把火烧了,只可能是萧琮完全没有反抗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竹楼被烧,这样想来,萧琮如今的处境实在堪忧啊……
赫连欢顾不得太多,一手提剑一手握鞭就往山路上冲。
洛九天连忙拉住,沉声道:“你冷静点!就这么冲过去是找不到地方的。”
赫连欢似乎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努力想挣开他的手,但她此刻才发现,洛九天看着身形偏瘦削,却力气极大。
她胸口起伏不平,不知是气得还是着急。她转过头,看向洛九天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敌意和愤怒。洛九天又拉了拉她的胳膊,再次道:“你要去送死,我不拦着,但你要去救他,就得听我的。”
赫连欢与他对视,过了片刻,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眼神渐渐恢复方才的冷静。
她甩开了洛九天的手,道:“我知道了。”
二人来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平坦山地,四周还是柏树,没有看到松树。
空地中央燃起了篝火,远方还亮着三三两两的火把,那是其余的人在山中搜寻。
之前赫连欢已经吩咐了,一旦找到了成林的松树就来向她回报,但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
“为何只有五百?其他人呢?”赫连欢问洛九天。
据她了解,大梁帝都的军队可远远不止五百,光是孟将军带领的城内护卫军就有一千。
其余小将还带着零零散散的护卫军,再加上帝都皇宫的禁卫军,差不多要有三千人。而帝都守城军则更多,由慕上将直接带领,少说也有一万了。
洛九天回道:“方才我忘了说了,陛下听说他不见了,亲自带了人过来,是皇宫禁卫军以及慕将军手下的守城军,只是先让孟将军带着五百护卫军先过来罢了。”
赫连欢听罢,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没想到梁帝竟会亲自带兵过来!这样也就说得通了,这么多人要调动,自然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过来。
只是,她望着眼前的篝火,眼前不禁浮现出那着火的竹楼,心中的不安更甚。
已经小半个时辰了,那竹楼怕是要被烧光了吧?
只恨她当时陷入了梦魇,从梅林跑到山顶的一路都是浑浑噩噩,完全不记得路了。
赫连欢捏紧了自己的手,却意料之外地吃痛叫出了声。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方才在山顶上划开的伤口。
不禁又是一阵酸涩,她和他是定了血誓的,他说:“天在,地在,山在,我在……”
可如今,天在,地在,山在,只有他不在了……
正在此时,天边忽然浮现出更通亮的火光,赫连欢连忙向前走去,三步并两步地来到了一处高地,只见山下弯曲狭窄的山路上,浮现出一条火龙,那是由一柄柄火把连成的。
原来不知何时,山下已经挤满了举着火把的大量士兵。
洛九天也走了出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赫连欢的旁边。
他看了一眼下面的火龙,解释道:“陛下带着人上山了,想必不到半个时辰,就要来这里了。”
赫连欢不语,漠然地望着山下的军队。心中却涌起了万千思绪。
梁帝真的来了,等他过来的时候,她要怎么跟他交代?
说他最宝贝的儿子,为了让她脱险,孤身入了万象阵,此刻生死未卜吗?但她何尝不希望那个去犯险的人是自己?
只是,萧琮这个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要自己扛着,想必他早就知道,今日的宴会绝不简单,但他也知道。
若他不去,有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他带着她来了,身上早早备好了软骨散,就是给她准备的,他还带来了洛九天,也是为了让她得救,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除了他自己……
忽然,前方跑过来一个拿着火把的士兵,赫连欢顿时一个激灵,她顾不得什么,一把就把那个士兵给抓了过来,问道:“如何了?”
那士兵可没想到赫连欢会突然拉着自己,一时有些愣。
赫连欢不耐烦,再次问道:“我问你如何了?可找到松林了吗?”
那士兵一哆嗦,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回郡主,已经找到了,就在山路左弯之后。”
赫连欢听罢,轻轻松了口气,却又再次紧张起来。
她心里忐忑不安,但面上却一片冷然。她对那士兵道:“带我过去。”
那士兵连忙应了,而后举着火把,走在了赫连欢前面给她带路。
洛九天在她旁边,道:“我在此等皇上过来,你且先过去瞧瞧,务必万事小心。”
赫连欢轻轻点头,便跟在那士兵身后,走入了漆黑的山夜之中。
山路曲曲折折,夜里一片漆黑,赫连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黑夜的山路上,忽然脚下一空,那士兵原本走在她前面,便连忙转身,扶了她一把。
待赫连欢站稳,那士兵轻轻松开了她的衣袖,赫连欢站直了身子,淡声道:“多谢……”
终于,二人走了大约一刻钟,终于看到了一片苍翠的松林。赫连欢接过了那士兵手里的灯,对他吩咐道:“你回去吧。”
那士兵似乎有些犹豫,道:“郡主,此处危险,还是属下陪您一起去吧。”
赫连欢却摇了摇头,道:“无妨,你先回去吧。”
那士兵还是有些犹豫不决,但赫连欢坚持让他回去,那士兵思忖片刻,只好道:“是,那郡主万事小心。”
赫连欢摆了摆手,径直走入了那片松林。
赫连欢穿过了漆黑一片的松林,终于看到了一条熟悉的山路,正是白日里萧琮带她去往竹楼的山路。她握紧了手里的火把,疾步跑向山路的另一头。
山路曲折向上,越来越高,四周的景象也越来越熟悉,赫连欢的视野里渐渐出现了一座已经通体焦黑的竹楼,正是萧琮带她前去的竹楼。
但此刻的竹楼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苍翠,反而成了一片片的焦黑色,在这漆黑的夜里看不真切。
赫连欢心里忽然一空,仿佛失去了什么最为重要的东西。她腿脚都有些发软,跌跌撞撞地往那出已经面目全非的竹楼走去。
竹楼还散发着呛人的烟味,她轻轻咳嗽了几声,有些不适。
推开已经破败不堪的竹楼大门,里面放着的果然是几个大坛子,竹楼底层还留着瓦罐,没有被大火烧毁。
她关上了门,慢慢退了出去,有些忐忑地向楼上走去。
竹楼的楼梯有的已经被烧毁了,但勉强还可以用,赫连欢便小心翼翼地踩在上面,一步一步地走了上去。
等到她走到竹楼上,不禁微微惊讶,她之前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但没想到她在梦魇里见过的样子一模一样!
但她也来不及细想,此刻确定萧琮是否在此才是最紧要的事。
赫连欢推开一扇又一扇房门,提起一颗心又慢慢放下,他不在这里房间里,幸好,他不在。
赫连欢轻轻松了口气,她合上了最后一扇房门,便转身离开了房门口,重新回到了前厅。
一个高大朴素的屏风展现在她面前,在这场大火中还没被完全烧毁,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然,她忽然瞥见屏风后的一抹衣角,心顿时沉入谷底,彻骨的寒意自脚底慢慢升上来。
她向那屏风走了几步,却在走到距离屏风一步的时候,生生顿住了脚步。
她愣愣地看着那一抹玄色的衣角,泪水轻轻划过了脸颊,她伸出手,轻轻拭去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屏风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