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宫外,太监宫女跪了一地,寝殿内,气愤剑拔弩张。
北陌绝将楚清漪按在门上,紧紧地盯着她。
看她咬着牙忍耐的模样,北陌绝才意识到,自己把她的胳膊压出一片青紫。
心下懊恼,面上依旧气愤。
手上却松了松。
楚清漪缓过来后,拧眉看着他,沉声道:“放手。”
北陌绝被她强势的语气气笑了,只一瞬,脸上神情阴鸷:“和亲队伍被伏击,诡异的是,除去丢了公主,无一人受伤。
楚清漪,是你做的对不对?”
“你都猜出答案了,何必问我!”
北陌绝咬牙:“你倒是真的敢啊!”
楚清漪动动被北陌绝抓着的手,依旧没有挣脱,于是放弃,直视着他,眉眼讽刺:“皇上您人心之术玩得可以。
好一招空手套白狼啊,谢容沉这把剑您用得可顺手啊?”
楚清漪讽刺的模样刺痛了北陌绝,他气急,一拳砸在楚清漪耳后,脖颈上的青筋是他压抑不住的暴怒。
北陌绝眼眶欲裂,眼角猩红,他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恨不得把人砍死算了:“坐这皇后之位让你这么难受吗,你非要和朕作对!”
门外,听到动静,酿儿连忙上前,担忧地喊了一句:“小姐。”
北陌绝紧接着喊出声:“滚。”
酿儿攥拳,没有楚清漪的吩咐,她也只能干着急。
楚清漪沉默地等着,直到北陌绝平静下来,才道:“我知道你和他做的交易。”
只一句话,就让北陌绝无所遁形。
他的拳头缓缓松开,只剩野心暴露的狼狈不堪。
她轻笑着看他:“你是为我好吗,你是想救我吗?
不是。
你真的把我当成一把剑了,还是一把刺向谢容沉的剑,刀刀致命!”
楚清漪抬手推开他,这次,轻而易举地推动了,她从他身边走过,脚步很轻,轻到像一阵留不住的风。
她笑着,红了眼睛:“利益交缠,舍得参半。路过我的人,利用、算计……哪怕有真心,也是希望我能达成什么。
原以为我楚清漪此生,谁都不负。
至死,我都可以无怨无悔。
后来发现,我错了,就是有人傻傻地站在那里,除了我好,什么都不求。”
楚清漪转身,看着北陌绝挺直的后背,轻吼出声:“可你却利用我让他惨败!”
“朕……”没有。
可他就是有,于是,如鲠在喉。
利用、算计,他在她身上用了个遍,而今,所谓的保护也变得廉价不堪。
楚清漪心口闷得发疼,眼角湿润,又觉世事荒唐。
荒唐啊,很久都未有的情绪了。
如果不是那么多人的坚持,不是那么多人赴死,这风雨飘摇的北国早就倒了,她也不会陷入乱局,苦苦支撑。
也不会,和谢容沉交集。
身负权势的谢容沉,如若没有软肋,又该何等强大!
那样一个人,舍了仇,熄了怨,折了骨,只为她无恙。
“北陌绝,其实我不爱傲雪凌霜的梅,不爱浮世招摇的红衣,也不爱让人沉溺的烈酒。我没有无所不能,没有无所不惧,也没有心怀天下。
我只是,恰好遇见了很多心怀天下的人,恰好知道他们的执念,也恰好,成了他们的追求里……割舍不了的一棋。
好,我都可以不在意。于是我成全了所有人。
可这一次,我想成全自己。”
北陌绝笑了,他一代帝王,从地狱而来,机关算尽了,明明得偿所愿,却好像丢了一切。
或许坐拥天下,可梦醒时,徒留遗憾。
罢了,楚清漪,朕放你走。
北陌绝推开门,神色严肃:“来人。”
詹子庆:“在。”
“拟诏。”
“是。”
“皇后楚清漪,以下犯上,废其皇后之位,打入冷宫。又感念其功德,特恩准出宫。”
整个栖梧宫,除了楚清漪和北陌绝,无人敢抬头。
但楚清漪却低下了头:“楚清漪领旨,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陌绝仰头看天时,詹子庆轻轻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值得詹子庆记忆一辈子。
悲伤的帝王,无奈地放手。
鲜衣怒马闯京城的楚清漪、封后大典,雷声之下痛苦的楚清漪、栖梧宫里欢笑的楚清漪、马场上情绪失控的楚清漪……
从此虚无。
有那么一天,他甚至会忘了她的模样。
忘了,有那么一个不爱红衣却将红衣穿得那么耀眼的人,他真的动过心。
北陌绝抬腿离开,而栖梧宫自此也成皇宫禁地。
凤栖梧桐,凤飞走了,梧桐便枯了。
……
七日后,离州。
“那人叫什么?”
“好像是……南婀月。”
“名字真好听。听说是被贩卖,被王爷给救了。”
“嗯,是咱家王爷救的。”
“据说,这南小姐容貌倾城,王爷看到都愣了好久。”
“真是有福气。知道吗,和亲的北韵公主来的路上失踪了,看样子是找不回来了,你说,这位南小姐,能成咱们王妃吗?”
“咳。”
她们身后,荣子澜将手放在嘴角轻咳一声,丫鬟们吓得赶忙低头。
“这话被你们王爷听到,你们就别在王府待了。”
“是,奴婢不敢了。”
“下去吧!”
“是。”
她们走后,荣子澜按按脑袋,看向事不关己的钟沭,愁苦极了:“万万没想到,北陌绝竟然真的废后了。”
钟沭:“或许是楚清漪想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往浮沉殿去。
“当然是她想出来的。
除了她,我还真不知道谁能这样做。废后,北陌绝也不怕民愤。容沉不让皇族入离州,挡的就是楚清漪,现在,真是骑虎难下。
倾顾那里,更怕是巴不得楚清漪来呢!”
钟沭没有搭他的话,直直地看着前方。
荣子澜疑惑地看他一眼,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这一看,震惊了:“楚清漪。”
浮沉殿里,一白衣女子站在荷花池边,手里拿着食盒,太阳毒辣的打在她身上,女子额头都冒着细汗,那副柔弱的模样,真真惹人怜爱。
可她没有半分怨言,静静地站着。不退,也不进。
钟沭低眸:“原来你也觉得像。”
荣子澜依旧震惊:“什么意思?”
“之前我觉得像,以为是自己和楚清漪不熟。看你的反应,原来是真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