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车中的人却思绪万千。原本人生中的过客,突然也变成了自己在意的人儿。
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或许需要重新盘算。
棋局风云变幻,但求落子无悔。
……
翌日里,教习嬷嬷正在监督着湘乐公主学习女红,那小宫女便进了屋来。
自从苏瑾容被毒瞎,湘乐便被禁足在这宫中。这毒不是自己下的,湘乐心里自然清楚。但她也同样清楚,苏瑾容没把自己刺杀她的事情说出来,很有可能是留了一手。
但南熙帝才不会为了苏瑾容怪罪湘乐,那是他最爱的小公主,打小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就算是做了下毒的事,也不至于惩罚些什么。于是便忽视了搜出的物证,只当是栽赃陷害,给湘乐禁足仅一个月,做做样子罢了。
此时湘乐显然是学累了,懒洋洋地绣着。一旁的嬷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做瞧不见,还不时地夸赞着两句。
瞧着小宫女进门来,湘乐正瞅准了机会,一把扔下手中的绣活,便兴致勃勃地问道那宫女:“小巧,是不是贵妃娘娘又寻本公主去挑缎子啦?本公主听说,父皇刚赏了她几匹缎子。”说这话的时候,湘乐的眼里都在发着光。
小巧瞧着高兴得很,却畏畏缩缩地,也不敢太上前去,隔着老远便只回道:“公主殿下…”
她欲言又止,湘乐心里明镜一般的,向着身边的嬷嬷给了个眼神。
那嬷嬷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行了礼便退了下去。待到嬷嬷走后,小巧便将物什呈到了湘乐手中。
竟是一封信件。
小巧凑到湘乐的耳边轻言道:“公主殿下,这是北三皇子托身旁的清辞送来的,千万叮嘱可别被别人瞧见了。”
读完信后,湘乐已然喜上眉梢,便将那信反反复复瞧了好几遍,仔仔细细地抚摸着信上的每一个字。末了,便将那信藏到了自己的小金库中,用金银珠宝遮了个严严实实。
湘乐特地选了最满意的服饰和妆容,望着镜中的自己,竟有些恍惚。她想起信里说的:“只此一心人,此生不相弃。”
原来,祁隽竟是喜欢自己的,这么久来,应当是自己误会他了。她期待着夜晚的降临,这是这么多年来,她最欢喜的一天,她从没这么欢喜过。
湘乐特意半个时辰前就溜出宫来,也没顾那摆设般的禁足。她在凉亭中踱着步,自言自语着,假装自己在和心爱的人讲着情话,幻想着自己该如何回应祁隽。
一定是要让父皇下旨赐婚的,湘乐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加深着这个想法。
月光轻轻柔柔地洒下来,恍若一片洁白的纱裙,笼罩着这片静悄悄的湖水。
湘乐听到了脚步声,她回首望去,那风度翩翩的男子正在向着自己走来,月光映照在他的肩上,仿佛仙人下凡。湘乐只能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咚咚地响。
一步又一步,仿佛在越来越近地走向她的心里。
祁隽已经走到了湘乐的身前,她想要仔细瞧瞧那人好看的眉眼,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竟是什么都瞧不清楚。
她感觉自己渐渐没了力气,意识也模糊起来…
……
今晚的月色的确极美,坐在窗前赏着月光,倒是让人免了许多的忧思。
苏瑾容已经多日里未曾见过旁人了。
皇后想来瞧她,但却总是被她以诸多借口婉拒。在没找到玉佩之前,任何人都可能是害死瑾容父母的凶手,她不敢大意,生怕自己认贼为亲。
太子宋衡也想来瞧她,甚至还是带了沈姝妍来的,见了这两人反倒会让苏瑾容头疼,便也一并拒了。
竹韵苑里还是那般冷冷清清的样子。
不过有个喋喋不休的菡若在,瑾容倒也不觉无聊。甚至还觉得不能说话倒是件好事,免了诸多的繁文缛节,也不必担忧话从口出。
可巧她竟都有这闲情逸致赏月,眼前的不速之客却是坏了这般好意境。
瑾容万万是想不到的,祁隽出现在了自己的窗前。衬着浅浅的月光,那张俊美的脸正瞧着她笑。
他的确笑得很开心,连眼底都是满满的笑意。
瑾容却没给他好脸色,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转过身去,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
看到她这般,祁隽反倒是越发来了兴致。他仔细打量着那单薄的身影,和在月光在轻轻扬起的发丝。
“我想你了,阿容,很想很想…”祁隽轻轻地说着,心里却似有小鹿一般砰砰直跳。
见祁隽还不肯走,瑾容只得关了窗户,将那人隔绝在窗外。
瑾容瞧着那窗户映着窗外人的身影,迟迟不肯离去。
仿佛是过了好久,那温柔的声音传到了瑾容的耳中:“阿容,别害怕,我会一直在,明天有个惊喜送给你……阿容,一切都会好的。”
窗外的身影终究还是离开了,苏瑾容却凝望着那窗户许久。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自己说别害怕。明明,她已经怕了许多年。
……
湘乐万万是想不到的,她是被一桶凉水泼醒的。她很狼狈地坐在床上,眼前是父皇、皇后、褚贵妃和太子妃沈姝妍,还有一个小侍卫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
她心里明白了个七八分,却又不敢细想。父皇上前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却抵不住心里的难过。
“你个不肖子孙,竟不顾自己的贞洁做出这般腌臜事来,如今倒不如投了井去!”最爱她的父皇,曾经给了自己那么多的笑容,如今面容上只余下满满的厌恶之情。
湘乐的目光扫过去,只觉可笑。原来自己的一番深情,竟换来的是算计。为了什么呢?对了,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可恨的苏瑾容罢,当初没要了她的性命,倒真是失算了。
她脑子里乱哄哄地,只听那小侍卫哆哆嗦嗦地说道:“小人没有亵渎公主殿下,是公主殿下拉住小人的,还望陛下饶小人一命!”
众人的脸阴沉沉的。那个小侍卫被拖了出去,却一声都没出,因为已经被敲晕了,连人生中最后一句话也来不及说。
众人纷纷散去,沈姝妍走的时候远远瞧了自己一眼,脸上的神情复杂得很,却什么都没言语。
湘乐呆坐在床上,直直地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过了许久,她疯了一般地冲到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小金库,希望找到那封信。
她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盒子里除了自己的金银珠宝,再没有其他。
细细想来,祁隽他早就设计好了罢,又怎么会给自己留下证据呢?再说了,那信里只字未提祁隽的名字,哪怕寻到了,又能证明什么呢?
自己这次,彻底栽到他的手里了。湘乐紧紧攥住还在滴水的衣角,眉眼中满是恨意。
这件事虽然没外传出去,但翌日,南熙帝还是颁布了圣旨,将湘乐公主赐婚给赵之遇。
要说起赵之遇,倒也是个传奇人物。赵之遇是岚州文孝侯之子,将来是要继承文孝侯位子的。
然而十年前却并不是这般光景。
赵之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其生母是个青楼的戏子,身份卑微得很,哪能有今天的风光?谁能承想文孝侯最看重的嫡长子就活活被大火烧死了,这世袭的位子自然也就落到了这个庶子的身上。
赵之遇的长相很随他的生母,俊俏得很,是南熙京城中有名的花花公子,流连于烟花柳巷之间,名声坏得很,至今尚未娶妻。身份比赵之遇高贵的自然瞧不上他,身份比他低的虽眼馋于权势,也曾送过几个姑娘来,但都没活过一个晚上。渐渐地,为顾及性命,也少有人愿意将自己家的女儿嫁过来。
外人还尚且不知湘乐之事,只是困惑得很,南熙帝这连自己一向疼爱的湘乐公主嫁给赵之遇那种人,只猜是要拉拢文孝侯一脉,缓解文孝侯和宰执沈廉之间的恩怨。
就连赵之遇本人,也是不懂南熙帝此番何为。
太监来到赵之遇府邸传旨之时,赵之遇还在和小妾颠鸾倒凤间。听到传旨,赵之遇起身便要更衣前去接旨,可那小妾仗着自己在这府里受了三天的宠爱,心里本就得意得很,如今更是得寸进尺想拦住赵之遇。
赵之遇冲那小妾微微一笑,犹如妖孽临世,下一刻,匕首便刺进了那小妾的胸口。
鲜红的血液绽放在床上,赵之遇眼里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但是转眼间,他又换上冷漠的神情,传命下人来更衣。来的人见到此般场面,只一瞬的惊讶,之后便镇定地为赵之遇更衣。
怕是见惯了这种场面。
赵之遇恭恭敬敬地接了圣旨,还向下人使了个眼神,那人便将沉甸甸的一包银子交到了太监手中。
太监谄媚着收了银子,便偷偷在赵之遇耳边悄声说道:“公子也别担忧这些,到底那也是公主不是,再说嫁过来还不是得听您的。”说罢还向赵之遇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赵之遇心里冷哼一声,这太监油头得很,拿了银子也不肯说实情,便越发觉得自己定是吃了亏。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得,赵之遇便开始命令下人准备大婚的事宜。
……
听到湘乐公主要嫁给文孝侯之子赵之遇,苏瑾容着实吃惊。
她已从眼线那里听说了湘乐的遭遇,便明白了祁隽所说的惊喜,竟是指这个。
湘乐的确想取她的性命,更何况湘乐手中的人命也不少,瑾容倒是不觉得她可怜什么。
大婚之日那天,瑾容还是按照应有的礼数,派人向湘乐送去了贺礼。她此时已经可以说话了,皇后为此好好奖赏了太医院一番,但她到底没有亲自去送这份贺礼。
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宫,远远地,还是能听到喜乐的声响。
城中平民百姓只感慨湘乐公主命运不济,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谁承想,她竟奇迹般活下来了,还在三日后完好无损地和赵之遇一起回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