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容凝望着祁隽,一时间晃了神。他的眉眼很好看,让人移不开眼睛。
他说,那些人是冲着他来的。
他说,谢谢她救了他。
究竟是真是假呢?是谁要追杀他?是北乾的人,还是南熙的人?
从头想来,苏瑾容忽然发现,或许他们两个的路纠缠到了一起,导致原本的一些事情发生了变化。
回京那日里,苏瑾容的确收到情报,当年血债下,有人悄然寻了此次机会要刺杀她。于是她特地寻那车夫重新换了路线,希望借助吴将军之手保全自己。
然而,祁隽却说那些人是冲着他而来,如此一来,或许本就是两拨人。
他认出了那拨人,却不想误伤了瑾容,如此才替她挡了箭。
皇后燕瑶或许早就查清楚,这才设下陷阱引瑾容暴露,如此反倒是让她脱身此事。
今日刺杀一事,应当与那日里刺杀祁隽的是同一主谋。
可是,究竟是谁呢?祁隽死了,谁最有好处?
正想到这里,只听见一声浅浅的笑声漾在耳边,瑾容低头瞧去,只看见祁隽目光柔柔地望着自己。
这都什么关头了?还有力气笑得出来?
不知怎的,苏瑾容突然气上心来,倏地一下起身,佯装就要离开。
见状,祁隽些许慌了,像个小孩子一般,他飞速地抓住苏瑾容的裙角,攥得紧紧的,用仅有的一点力气说道:“别走…”
苏瑾容本也没打算把这个伤者扔到这荒郊野外,弃之不顾。只负着气,一言不发,只低头看了眼那只被抓紧的裙角,然后就这么淡淡地望着祁隽。
仿佛是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一番纠结后,他还是缓缓松开了手,默默侧了脸去不再瞧她。
苏瑾容还是坐了下来,边整理着被祁隽攥皱的裙角,边张口问道:“谁要杀你?”
祁隽也跟她置了气,没好声地说道:“苏姑娘何必操心这个?谁想取在下的性命又与苏姑娘何关?”
苏瑾容只觉好笑,凑上前去试探道:“你若不说,那我便走罢。”
似中了魔一般,他倏地就要起身留她。
却没想到,他起身过急,竟然正吻上了她的唇。
两人都无比震惊,瞪圆了眼睛瞧着对方。
她的唇很软,很美好。
祁隽默默闭上了眼睛,此时在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声音,他的确是爱上她了。
那日里初遇她,她像个不染人间尘埃的仙子般,眼看着那只箭刺了过去,他脑子里面是空空的,再有意识时,他已经为她挡下了那只箭。
他告诉自己说,只是不想牵扯到别人罢了,那人没什么不同。
后来那傻姑娘竟然想要故意落入别人的陷阱里,成为杀人疑犯,虽然不知道她的用意,但是他还是鬼使神差的救了她,因为他看得出,她虽然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只有皇后为她撑腰,但是她与皇后的关系,又不似表面上那般亲切。
再后来知晓太子宋衡对她的心思,他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因为他也看得出来,她心里,仿佛一直是有宋衡的。
她拿自己当挡箭牌,他生气,却连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去生气。
皇后是看出了他对瑾容的心思的,想给自己个下马威,却没想到,她还是救了他。
他本来是生气的,可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就不气了,想来她肯救他,到底还是不讨厌他的罢。
想到这里,他越发开心,但生怕她因为自己与皇后生了嫌隙,反倒是害了她。因此他疏远,只敢背地里默默维护着她。
他不知道颐妃在她身上打着什么算盘,但是那边的人他一直密切监视着,生怕有人对她出手。
家宴上他说自己心悦她,是带着真情实意的,也不知道她是否听进了心里去。
但他的身世,他此次来南熙的目的,无论哪一点,都可能会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阻碍。
甚至他已经想要放弃了。
但是当他倒在那抹朱红的怀抱中,他已然不想再想其他。
当他醒来之时,她坐在石块上,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眸子那么清澈,那样好看,不自觉地,他竟笑出声来。
祁隽,你完了,你爱上她了。他这样在心里想到。
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苏瑾容推开他,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印。
瑾容面上羞红了脸,但看到伤口被扯到只忍着不出声的祁隽,却一句狠毒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刻,她多么想就这么把他丢在这冰天雪地里,任他自生自灭又与自己何干?可想起当年自己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她犹豫了。
或许她,终究是狠不下心来的罢。
外面的雪停了,四周静静地,悄然无声,让人心里莫名地不安。
苏瑾容背过身去,却向身后盈盈伸出了手,她声音淡淡地,却薄凉得很:“待到猎场边界处,我就扔下你,从此路归路、桥归桥,别再纠缠了。祁公子,像我这样的人,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值得你费心思。”
祁隽的心里一顿,他望着那抹单薄的身影,透露着凄凉之感。
他牵住了她的手,自己勉强依靠在她的身上,却不敢太过用力,生怕再伤到她一分一毫。
两个人步履艰难地,终于走回了猎场的边界处,远远地,便能够瞧见守卫。
“阿容。”祁隽生怕瑾容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便抢先说道:“别害怕,我会一直在。”
说罢他便挣脱了那抹温暖,蹒跚着向前走去。
察觉到身后的朱红身影转身离开,祁隽这才放下心来,扑通一声便倒在了雪地中。
冷,刺骨的冷,仿佛那天的湖水一般冷,可是明明已经过去了十四年,为什么还会想起呢?
祁隽不明白,模糊中,他看见一群人赶来。他知道,那是猎场的守卫。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期待是她呢?
当祁隽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宫里,静静地躺在床上。
窗外的阳光明媚得很,窗棂上仿佛都有了生机。
清辞已经在一旁等候多时了,见到自己的主子醒来,连忙去搀扶道:“三皇子,您觉得可还好?要不要臣去寻太医来瞧瞧?”
祁隽的确是没什么力气,倒也不觉得有必要请太医,只淡淡回了句:“不必了,我这是睡了多久?”
清辞见自己主子瞧起来已然好了许多,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便详详细细地回道:“三皇子已然睡了三天了,可是错过一场好戏。据说湘乐公主偷偷找人给那苏姑娘下了毒,那苏姑娘可是苦了,听说本想是回马车休息,却没想到直接晕在了里面。等到那南熙帝派人来寻时,已然整个成了一个哑巴。”
听到清辞说到瑾容,祁隽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了,按着清辞的肩膀,情绪非常激动地问道:“你说谁?你说苏姑娘?”
清辞似是被自己主子给吓着了,前几日他见到苏姑娘还是一番苦大仇深的样子,如何今日里这么着急她?一时间他也摸不着头脑,只如实答道:“的确如此,听说毒的不轻,尚且不清楚有什么别的症状。”
祁隽像是中了邪一般地,推开清辞就要往外走,拦也拦不住。但待他走到门前,却又停步不前,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祁隽又转身回了屋子,缓缓地坐了下来。
这一番举动属实是叫清辞摸不着头脑。
过了许久,祁隽仿佛是冷静了下来,声音冷冷地,一句一句吩咐着:“你去寻人特意在湘乐身边传话,就说我见那苏瑾容已成了哑巴,再不够资格来配我...倒是湘乐公主美若天仙,我是敬慕得很,特想约其凉亭一叙。另外,粮草的事,是时候动手了。”
说完这些,祁隽好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一般,只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
“依我看,阿容还是离那北三皇子越远越好,此番若不是因为他耽误了时辰,也不至于想到这个法子来解释,还得半个月不能说话。”
“阿容,你看你这入夏就要及笄了,这还怎么给你寻夫婿?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偏生为了应付皇后?倒也不必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不是?”
“阿容,你跟我说说,你不会是对那小子动了心思?又何苦去救他?再说了,你不是还惦记着太子殿下,那个祁隽算什么东西!”
“阿容…”
自从苏瑾容服下那药剂,便是半个月不能再说话。这菡若偏生是整日里絮叨着,听得瑾容烦得很,若是别的也罢,偏偏这姑娘越发大胆起来,倒是什么话也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在苏瑾容心里,太子宋衡是大忌。
听到这里,苏瑾容倏地起身,寻了纸笔来,洋洋洒洒写下两个字“慎言”
菡若也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说道:“是我的错,我不该惹阿容生气,不该提他,今后不会再犯这般错误了。”
瑾容轻轻扶了菡若起身,轻轻握住她的手,摇摇头表示并不怪她。
其实瑾容并不气菡若,她气的是自己,她恨自己放不下,像个傻子一般。
祁隽的心思,她是看得出来的。
好在,她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今后种种,希望都能够与他陌路前行,再无瓜葛。
如今她只希望能够找到那枚玉佩,为父母报仇,然后回到师傅身边,再也不要踏足这污秽之地。
……
二皇子宋徇刚离开南熙京城回到边疆,就传来了粮草被抢的消息。
听到此消息传回,南熙帝雷霆大怒,以监管不利之名,下令要严惩二皇子。一个大臣为二皇子求情,竟直接被拉出去砍了头。
宰执沈廉一直是站在太子一派,对于此番景象倒是喜上眉梢。
二皇子一直以军功自居,反倒是太子宋衡看似风光,实则没什么依仗,这次恰好是他立功的好机会。
不出三日,沈廉在朝堂上向南熙帝进言,尽管粮草并未被追回,但是已经征集到了新的一匹粮草,完全可解燃眉之急。而这一切,都是太子的功劳。
南熙帝很是满意这个结果,大赏了太子一番。
二皇子虽犯了错,但是毕竟边疆离不开他,便给了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是能将粮草追回,便不再追究此次过失。
一时间朝堂上的风向竟开始偏移,原本不看好太子的几位大臣,转眼间都踏进了太子府的门槛。
而此时,沈廉却单独见了一个男子,两人在府中畅谈多时。直到入了夜,那男子才乘了马车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