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十九世纪的美国牛仔拔枪对决时的场景,夕阳正好,沙尘飞扬,我能明显听到我的每一次厚重的喘息声。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请让个道吧。”
我面前的那个人没有丝毫反应,他衣着褴褛,一件脏兮兮的褐色大披风围住了身体,兜帽将脸的大部分覆盖着,只能看到下巴凌乱的胡茬。
从我递交辞呈准备走出村子的时候,他就一直定定地站在出村的唯一道路上,似乎有意阻止我出村。几次询问无果后,我就尝试翻越围墙(篱笆),但是除了这一条路,其他地方都设下重重埋伏。尽管伪装得和周围环境几乎没有差别,但仔细观察都是置人于死地的陷阱。
“没有其他装备根本不可能排除这些陷阱走出去,这个贫瘠的村子显然不可能有那些专业的装备。”
“所以,只有这一条路了么……”
我像平时走路一样沿着小路向前走去,说不上悠闲,但不引人注目。走近之后,我忍不住用余光瞟了几眼他,兜帽下的脸也做了些伪装,只能根据脸上的皱纹判断大概是个中老年人,又或许这也是伪装之一?
正当我要和他擦肩而过时,一阵劲风呼啸而过,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我早有预备。敌暗我明,先要闪过这一次攻击,才能有观察他的机会,从而抓住胜……
“呃啊!”
太快了,又或者说攻击范围太大了,明明已经快要闪过去,他的拳头仅仅是擦过我的腰身,而后带来的巨大冲劲却灌入我的全身。下盘不稳的我被打破平衡,向后飞出十数米,又狼狈地连翻几个滚才抵消勉强停下。
虽说当了几个月的服务生,但身体锻炼一刻也没有停下,不如说二者是同时进行的。我强忍剧痛,撑着快要散架的身体,不让他乘胜追击。
出乎我的意料,他仍站在原地,并没有因我的短暂倒下而冲上前。
刚刚那一击的力量很明显是要取我性命,现在看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单纯地享受这种碾压的战斗吗?
愤恨,我好恨,竟然要靠别人的可怜才能苟延残喘;恐惧,我好怕,如果是真正的战斗,此时的我已经死无全尸;悲哀,好悲哀,既然什么都做不到,我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不如现在就用我的剑,挥出绝望的最后一斩,哪怕毫无意义!
“本店还有十五分钟就打烊了,从城市里运来的新鲜牛肉现在通通五折,欲购从速。”
……
“抱歉了,我要活下去,哪怕是狼狈地活下去。”
我不再面向那片夕阳,而是缓缓转身,面向村庄里面的零星的的光芒,这个过程中,我的手也从剑柄上放开来,放下了一些无谓的倔强。
“如果你是只是来阻止我走出去的,那就请你继续坚持下去吧,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打败你,然后开启我的新征程。”
……
“大婶,麻烦给我给我留两斤!”
“这不是服务生小哥嘛,哎呀真不巧,最后一块也刚被人买走了。”
……
“还是决一死战吧混蛋!嗯,人呢?”
回头时那人已经消失不见,就像从未存在一样,道路前方不再有人阻碍,可我却不想在此时走出去了。
“大晚上的,那老头应该又忙起来了吧,今天还是回去吧。”
酒馆里人声鼎沸,熟悉的身影熙熙攘攘,油灯里映出的暖黄色彩覆在我的眼眸上,我不自觉地眼上有些湿润,终有一天我还是会告别这一切,冲入酒馆外没有终点的黑暗中。
“小子,既然回来了还不快点给老子上岗工作,傻傻地站在那里卖萌吗!”
虽然这个月工资大概领不上了,但毕竟这里承载了我半年的时光,不用老头说,我也会好好地和它告别的,虽说今早的突然辞职确实有些不仁义。
夜色更浓,油灯更暗,人影更浅,不知不觉酒馆里只剩我和老板二人做最后的收拾,按理说这本是非常寻常的事,而我却有些不详的预感。
“小子,好像自那次之后,我就再没给你做过饭了。”
按往常来说,这时的我一定会对老头冷嘲热讽一番,我却提不起一丝兴趣。只是循着他的话,又回到了那个温柔夜晚。
“是啊,真是值得让人怀念。”
“今天就破例为你再做一碗吧,或许明天就不再有机会了。”
之后我们二人沉默下来,只剩下灶火飞舞的噼啪声和锅铲碰撞的镪镪声。
很快,一碗洋葱牛肉饭端到我的面前,家常小炒,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尝了一口,细细咀嚼后,装作漫不经心地把眼神放在老板的背影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垂下眼帘,又陷入了过往回忆。
曾有那么一个夜晚,我无依无靠,呆呆站在门外。我在这个世界没有一个所谓的家,从掉入森林就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苟延残喘,时刻不能彻底陷入沉睡。人们总说四海为家,我想我一辈子也做不到那样的境界。
曾有那么一个夜晚,我不小心掉入村里的猎人设的陷阱,我坐在坑底,看着夜色渐浓,不再有光芒射入,听到不远处的狼嚎,声音越来越近,是围猎的信号吗?
曾有那么一个夜晚,村庄受到兽群袭击,我和大家全力抵抗。野兽不强,但它们视死如归的气势把战斗的紧张气氛拉到最高点,我很快体力不支,只能机械式地挥剑,我知道我一但停下,它们就会冲我张开獠牙,扑上来将我撕碎。
实际上,大概是长久以来独来独往惯了,又或许是了解到了这世界的残酷,每个夜晚我都不是那么害怕,我时刻谨记自己能做的事,那就是握紧武器,面对一切,哪怕是死亡。
可就是这样的我,在每个夜晚,看到那个老头的身影时,我总忍不住哭出来,是有了家人吗,还是说那叫期待,我至今仍然不明白。我想止住眼泪,可是听到老头焦急的声音,又或是看到他带血的布衫,我又止不住眼泪了。
突然递交辞呈并不意外,我早有离开的想法了。不是因为厌恶这个村子,更不是因为厌恶这个酒馆,而是我在享受这些弥足珍贵的欢乐时光时,总有一种空虚感。
少年,梦想从来不寄托在这稀疏平常的美好中,而是飞在那七彩斑斓的彩虹之上,直逼苍穹。
到底是把生命寄托在这溪流潺潺的日常之中,还是投入滚滚咆哮的冒险之中,二者择一,到底选哪一个?
如果我能选择,答案不是早已注定了吗,从我到这世界的那一刻开始,难道如今还要迷茫吗?
我全都要!
离开并不意味诀别,我只是想去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体味这个世界的风雨,还有雨后阳光。然后我会再回头,用更伟岸的身躯,守护我所珍视的一切。
不过,真的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