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黎姓男人死去的一刹哪,白落雪感觉有什么东西浸入了自己的身体,同时她注意到小男孩小辉浑浊的眼睛,瞳孔也突然放大一倍有余。
其实黎姓男人早就是一个死人,因为他不忍抛下孤苦无依的儿子,完全靠一股不甘死去的意志力在苟延残喘支撑着。这一口气一泄,人立马气绝。
奇怪的是,小辉看到他父亲倒地身亡,反而不哭了。
他用干瘦的小手抹干眼泪,蹲下身子,伸开双臂,试图把他爸爸抱起来。可惜他弱小的身体使不出力,抱不动。
白落雪心里一动。
“小辉,你是要把你父亲抱去和你母亲合葬吗?”
“嗯”
“那你带路,我抱你父亲过去和你母亲合葬。”
小辉啥也不说,掉头就往水源洼地那里走去。白落雪抱着他父亲的遗体跟了过去。
在水源洼地旁边,有一个沙丘,小辉用手把沙丘扒开,露出一个硕大的木板,设计的角度很巧妙,小辉推了一下就向旁边滑开了,闪出一个洞口,一溜整块条石头铺的台阶向下延伸。
地宫黑咕隆咚,小辉先钻进去点亮了预制的油灯。
地宫到也不深,向下大约有三米的样子。可是很宽敞,比他们住的石头房子还要大,地宫的地上并列摆着三副简陋粗糙的木头匣子。地宫除此之外,只有角落的油灯,别无他物。
小辉掀开靠左边的一个木头匣子,白落雪把他父亲放了进去。
封了盖之后,小辉对着他父母的棺木分别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就和白落雪一起出来了,自始至终,小辉没有哭出一声和流一滴泪。
白落雪没动手,看着小辉一个人把他父母的地宫恢复原状。
“小辉,三个棺木,有一个是给你留的?”
“嗯”
“你父亲是不是已经给你说过他要死了?”
“嗯”
“那他给你交代过他死以后你该怎么办了吗?”
“跟你走。”
“跟我走?你父亲知道我要来?”
“嗯”
“说说,他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小辉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指了一下洼地水源。
顺着小辉的手一看,白落雪脸色大变,脸盆大的小小洼地,此刻一滴水都没有了。白落雪扑过去,用手使劲的刨,刨多深都是潮湿的沙子,地下水源已经彻底消失。
“小辉,你父亲也对你说过这个?”
小辉点点头,眼睛却看向四周高大的枯木。
白落雪明白了,小辉的父亲是通过这些树木的生长与死亡的规律,推断出这个结果的。只不过水源枯竭的时间准确的惊人。
“小辉,既然你父亲能推断出水源会枯竭,一定给你做了准备对不对?”
小辉摇了摇头。
“什么?为什么没有?”
“我爸说,这里的水阳性太重,储存起来喝也只是饮鸩止渴。在沙漠里阳炎如火,喝这种水,不仅不能止渴,还会加速身体的水分蒸发,不如不喝。”
“我昨天晚上也喝了,我怎么没任何不良反应,不应该呀?”
听了白落雪这句话,小辉的眼睛就像今天早上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样,紧紧盯着她看。与白落雪见到的别的孩子都不同,小辉眼睛里的眼仁是浑浊的,可出神的那一刻,如一轮血月。
然后,小辉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能吸收火。”
“你说什么?我能吸收火?火在哪里,我能吸收我怎么不知道?这也是你爸给你说的。”
“不是,我看见的。”
“你说说,什么时候看见的?”
小辉又不说话了,把头也底下不看白落雪了。
白落雪想起黎姓男人死的时候,自己那种感觉和小辉的眼神,略一思索,觉得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我知道了,是不是你爸逝去的时候?”
小辉猛然抬起头,眼中似有火苗在燃烧。
“你怎么知道,你也能看见?”
“我猜的。好了,不说这个了。答应我,以后万一出去了,你能看见火这个事,一定要保密,对谁都不能说。”
“我知道,我爸也这么对我说过。”
“那就好,回屋去收拾一下,我们这就走。没有水,走得越早越好。”
“没啥好收拾的,走吧。”
“你爸的那几本书你不带着,留个念想?”
“不了,我爸说,要想走出沙漠,带的东西越少越好,除了水和吃的,别的东西带多了没用,只能是累赘。那些书,我看了好多遍,已经全都记到脑子里了,不用带。”
“吹牛吧,你才四岁多一点,我可看见了,最上边边是一本《史记》,我上大学才看到过一整本书,枯燥乏味,还只看了十几页。你爸是什么人呀,你知不知道,他这是把你当成一个大人对待?”
“我爸说,没有他了,我就是一个大人。”
“你爸怎么能这样教育孩子?”
小辉没为自己的父亲分辨,自顾自的又加了一句话。
“我爸说,我要是不愿意走出沙漠,就去陪伴他们。但是,他说希望我能走出去,他有我妈陪着就够了。”
这次白落雪无语了,因为这些话已经不是四岁多年龄的孩子应该说出的话了。这个孩子自出生起,就被圈禁在这里。自出生起,就被他父亲当成成人对待。
白落雪进入石头屋子的第一眼,就看到石头屋子的石桌上总共七本书,分别是《史记》上、下册,《文心雕龙》,《说文解字》,《诗经》,《唐诗三百首》,《宋词》。
这些书,几乎都是白落雪在上大学才有所涉猎过的。小辉却说,他全都记到脑子里了。不得不说小辉的父亲非常了起,这些书里仅就需要认识的汉字,就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他不仅能让小辉认识这些字,还有办法让小辉把这七本书全部背会。
想起昨天晚上父子俩都在看书的场景。
她怔怔的看着小辉,小辉也默默地看着她。
小辉的眼中,并没有悲哀和绝望,是一个无底深渊,不知道通向哪里。
头顶上碧蓝的天空,无一丝云彩。满眼黄沙,苍凉枯寂。正午时分,烈日分外炙热,头上脚下,没有任何生气可寻。
时间有限,白落雪和小辉,不得不走在这些连绵起伏的沙丘上。
这些沙丘的沙子,鹌鹑蛋放到上边,秒熟。可白落雪和小辉,从没停下过他们的脚步。行走路线,是小辉的父亲遐想出来的。
小辉体质弱走不动时,白落雪强行背着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