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打开,穿着黑袍的少年端着一盏蜡烛灯出现在门边。
他微微躬身,拢着烛火的手摊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嘴里也发出“请进”的含糊声音。
魔王第七把刀能听懂,含糊不含糊在于其次。
就算听不懂,看少年的动作也应该是这句话。
说话和文字,综合起来叫语文。为了表达心情和阐述事实说明情况,语言是必不可少的,文字的产生比语言要晚很多。把一个意思长久地传下去,口口相传不太保险,用文字记录下来束之高阁或藏之名山才是长久之计。
和传话带话一样,文字可以写在竹简和尺素上,有容易保存的树叶也行,就能够到达远方,形成书信。
文字的另一个用途是保密,如果不是大部分人认识文字,就算识得文字也没事,文字也可以加密,二次三次加密。
语言说完就被风吹跑了,记得就记得,没放在心上还是一样没放在心上。想要回味和彻底弄清那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文字才最现成。
创造文字煞费苦心,表象表音意音等,有专门的学问就是语言学,各语系有各语系的特点。
如果不存在筹划和谋算,语言最好的表达方式是行动,做比说要好,直接而生动。
往前推,在文字形成之前,语言是各就各位的。它不会产生歧义,说二就是二,听的人不会理解成一或者三。那时心量也是大的,人的记忆没有受到任何损伤,类似于一个先天的状态,只要翻找,任何一件事情一个人一句话都清清楚楚没有遗忘。再就是若非嘱托,语言都是期待完成的空间,得用行动来填满。事情做完,语言也得到了结束。
再往前使用的是心语。正是在这个时候全人类,也就是所有的生灵包括动物使用的都是同一种语言。那时候的开口只是本能,为了增加语言的效果,互相看一眼,或者在距离范围内,就把自己的意思发传单一样发出去,人们就知道了他要表达的意思。
这时候没有秘密可言,一切都可以大白于天下,附身只是小道,不是去支配别人夺舍别人,而是为了附心,瞬间的情况下,我就是你,复印机一样把什么都复印到自己这里来,然后退避三舍,影子都不要留下。
附灵无法做到,那时候人没有自己的灵,只有一个灵,灵王。
无法附灵但可以对话,这就是最高级的灵语。在人和人之间,无关逻辑和经验,你可能知道坐在你对面的人他可能要说些什么话,甚至他在想什么。但不可能瞧见他的灵,这中间有层层阻隔,怎么努力都不行。
每个人都有了灵是一个悲剧,就是化整为零的意思。
这也造成了后来的迷惑,一是每个人都有灵了,但它是隐性的,人得不辞辛劳找到它,伺候好它,心猿意马有这么一点意思,需要彻底地驯服,它完全是你,而你也是他,最后是同一个人,不再分彼此。
二是灵王不是分封之后就游山玩水去了,他一直存在,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每一个灵的存在现状和所思所想,遭遇到了什么。以灵对灵,有话好好说,如果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但不可能是这样,中间依然关山迢递,隔阂重重,得要过关斩将破除艰难险阻才能到达他的面前。
看着人是往前走,其实是一个不断后退的过程。
在记忆的直接反射区,人是一个玉盘,什么都落到盘子里来。这里面对记忆来说有两个被动,一是自己的被动,这可能成为未来自己的主动,就是有意地回忆起来。也有时候记忆会找上你,突然就跳出来,这是记忆的特性决定的,是被动的被动,被它牵着鼻子走了一段路程。二是他者的被动,记忆都在你这里了,这不假,但也存在在记忆的大记忆中。这不会让我们毛骨悚然,若果不是这样才是笑话了。
我们就成了最孤独的人,无依无靠。
再往前走就没有了路,被圈囿在第一区徘徊复徘徊。
得要征得同意才行。
心语失传好久了,但不是找不到,一者是心思明澈,如一面镜子。来山是山来云是云,来飞鸟就是飞鸟,来意念就是意念。言为心声,在语言没有到来之前,心的那个声先在镜子上被映照出来了。二者是言语道断,语言走到头是真言,真言也是无言。语言产生于冲动,有话想说,骨鲠在喉,他来源于意识,在中间还不忘了组织词汇,后来才发出来。
这时候要的是意识的波动,不是对于滞后的语言的分析而是对于心念的接触。不怕它囫囵吞枣还是字斟句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特点,表现出来就是用语习惯,要的是先期的镜子上面的内容。
不要当一个语言的筐子,什么都装在里面,大多数话都是废话;而是飞上去,顶上去,在它没有粉碎之前,已经采下了那一枚红果。
来就是要进去的,虎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虎穴,魔王第七把刀在少年的注视下进入了古堡,做完延手请进的动作后,少年又小心地拢住了火苗。
堡门又关上了。
里面的灯光也忽然熄灭了,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黑暗有多种,现在古堡大厅的黑暗是最不黑的那一种,少年和七把刀各自注视着对方,中间已经闪开了七步的距离。距离还是有些不够,七把刀又退后了七步,在后退的过程中已经拔出了他的修罗刀,小修罗刀。
小修罗刀很大,长七尺七寸七分,他双手握着刀把,恶狠狠地盯着少年。
少年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轻轻抛了一下烛台,烛台变成了一把短短的木尺。这是一把被火烧过的木尺,好像从火里抢救出来的。一头已经烧了大半,碳化的痕迹尚在,像一个尖尖的木橛子。他握着没有烧痕的一头,也是双手。
呐一声喊,七把刀当先冲了出去,长刀一劈一引一割,快逾闪电。他不怕喊得大声,他早瞧出来了这是一处空间,门关上了空间就完整了,也把跟随自己的那个尾巴隔绝在了外面。
少年身形一转,躲过劈砍,这就够了,后面的引和割都是无用功,他想一气呵成门都没有。一转之后,借着转身的力量,似乎扑倒一样,手中的木尺化作长剑,点向对方的眉心。
不俗。这是七把刀的评价,借力打力,借势打势,他的手中早已经藏着大修罗了,三寸三分三毫,横削木尺黑黑的地方。哪容得对手放肆,少年腿一蹬,身体倾斜着回到原位。顿脚住身,刹住后退之势,一步高跃,身子在空中拧转,陀螺一样抱着木尺杀向七把刀。
只要能被木尺接触上就行,哪怕一个黑点。
撩!小修罗刀弹性十足,从地上如一条毒蛇一样把头盘旋着抬起来。好个少年,空中一个翻身落在七把刀身后。
七把刀拖刀,矮着身子去势甚急,几步之后转过身子来。
少年落下后站在原先魔王第七把刀站立的地方,七把刀站在少年的起始之处,眼中的凶光大盛。
后来应该是打了很多回合,势均力敌,身体上没有碰撞。
张晓宇又用温水拧了毛巾,在三十八号的额头和脸上擦了又擦。
丁克伟新换上的卡片是一间草房子。
印象中,只有一间的草房子都是暂时的,看山用,稻米和玉米成熟的时候看庄稼用,不用来长期地住人,那太寂寥了些。也许是拥挤,人就安定不下来。什么是安定,先不说灵,就是身和心在一起的时候,心在身里,身入心中,身心合一了才能说我现在是我。
心在山下或者村庄,人不在那里,但也不在这里,房子就不是房子。或者只是放置一些农具或打井的时候库存一些设备,或者其他一些用途,在收购栗子和大豆的时候挡个风遮个雨什么的。
一直想要获得安定的感觉,让灵不受到伤害,它不再流浪。
“醉别西楼梦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浅深聚散,万取一收,百岁相看能几个。”
如果有灵,灵是一个家的话,该做的就是和他在一起,坚强的在一起,这叫喂熟。就怕人分崩离析惯了,紧巴巴地挤在一起反而不习惯,只是因为生分了。我是我,我现在和我的身心灵在一起,至少这一刻在一起。
这一刻变成许多时刻,不为外事攀援,我就是幸福的人。
自己是自己的俘虏,自己也是自己的囚徒,十二道金批令箭发出,一一追回那些长途的意念,哪怕面对的是牢笼,而牢笼这时候才是最安定的。如果做不到心陷,那就从身陷开始,才有了灵陷,一箪食一瓢饮就是这个达观。
弱小都是为了对应强大,做到身心灵在一起不是简单的在一起,既然熟了就互相融合,这个在一起是连房子也在一起了。
嗒嗒嗒细碎的丁字步往前移动,抬腿,推落下的时候,魔王第七把刀双手抱圆。这是修罗刀的绞杀,从大小修罗刀中窜出来的两只凤凰交叉飞鸣。人在哪里,它们的绞就在哪里,绞中有绞,绞中还有绞。
退无可退,少年举着木尺举火燎天。
这一招有个名堂叫焚煮山河,可以召唤三百六十只关物、野物、界物来护法。只是为时已晚,在七把刀的眼睛中,少年已经退入了草房子。哪怕墙壁是石头的、砖头的、土坯的还是树木的,草房子就是草房子,草房子的顶是稻草麦草和秸秆苫上去的。
草字头?人人谁不是草字头?
刀中的两只凤凰不是火凤凰,它们叫律凤。七把刀口中吐出来的凤凰才是火凤凰,这是空间的灵物,唳叫大作,三凤把草房子一火焚之,烧成白地。
尘埃落地。哪里有什么少年,哪里有什么草房子,只有木尺还在。
这么大的火只是把早已经烧焦的木尺又烧焦了一些,七把刀把它收进怀里。
火焰膨胀出去,将整个古堡都焚毁。贵雷妆看到的是一个光球突然炸裂,光辉把附近几十上百公理亮得如同白昼。
光原来这么的有力量!
同时他看到远处的黑暗更加黑暗,黑压压地从平地从空中从地下钻出来一些黑暗马上裹住了光明,把刚才光辉的一幕又塞回到了远处,还是原样。
大雨依然在下!
一切恢复了原样,贵雷妆就像魔王第七把刀那样向着古堡一步一步走去。
在围观者的眼中,这时候贵雷妆头发雪白,突然长长了很多,身上隐隐发出了光辉,一步一步走向古堡。
笃!笃!笃!又是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