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个词久久地横亘在我们心里,长相伴随,我们老去的时候它也老去,我们消散的时候它也消散。等年老了记忆开始不人道地对抗什么,那时已经老态龙钟,不再有为什么,是什么,或诸如怎么办,怎么样之类的疑问,就把自己活成了老小孩。
什么的背后都是秘密,当问一件物品是什么的时候,不仅是问它的名字,后面还有一大堆问题,它来自于哪里,有什么功用,价钱几何,谁参与了它,它的去向和它的亡故,能不能代替,它会影响了谁,它最后指向了人这个世界之网的网结。
人是什么?答案就是解说,可以接受的秘密。是,是意识之海的光明和通达,可以解释得通,给人明澈和善良。
什么和是往往出双入对,深情款款。一问一答,道出了心中所想也能够解想,破想。
怅望凉风前,人是什么?人是一条命,一条生命,这条命表现为什么呢?身命,心命,灵命。
身体就在我这里,命在身体里,这是很踏实的感觉,一辈子为它繁忙,一辈子下了赌注,很少有人能赢回来的赌注。
我是谁?当我再一次这么问。我也是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父母的孩子,兄弟的兄弟,朋友的朋友,同事的同事,族民和国民。也是我心情的奴隶,知道自己区别于别人也希望别人区分出来我的这个自己。
我究竟是谁?我是人,是人类中的一员。我为什么到这来,我来有什么目的。身体为什么要衰老,心情为什么有时候很糟糕,谁在我的身体里面藏着,谁在我的情感之中让我获得了感觉。我是谁的注定,又是谁的陌生。
如果是误会又是谁的误会,偶然为什么就一定是偶然。
外面的天空和内在的天空不是没有由来,人们面对的一切都是什么的不知道是什么为什么,什么一再降落和琐碎的为什么,是什么,繁星点点,可是就算降到了尘埃,还是为什么是什么,对本来的什么帮助不大。
一通百通,要不就在前面通,要不就在后面通,也可能一生不通。
“老朋友又见面了,想什么呢?”
帝释天是个喜欢说话的家伙。
第二天的“谈判”如期举行,当夜通知就传送出去了,接山这方也做了些准备。地点选在外面接山的一块平坦之地,摆了一些桌椅,还拉起了一些幔子,幔子内的一个角落里剑梦家族的一些精英正在伺候茶水。
自己这方有席位的还是山长、魔王第七把刀、剑石、梦璇,梦茵和剑章站在山长和七把刀身后。对方也是四个席位,帝释天、阎罗真君、望帝这是少不了的,衣素衣也赫然在座,这是要代表魔家了,说什么不占位,姜芽一定没这么大度,估计是被事情绊住了,才匆匆打发了衣素衣出界和在这里出席。
但偏偏衣素衣又站在了冥界一边,无生堂的素衣衣素衣。
站在四人身后的是一对人界的男女,男子长相一般,但看起来孔武有力,脚下灵活,据介绍说叫做连心,这个名字一下子就被人记住了。女子娇媚苗条和顺,安源。
魔王第七把刀揶揄道,“你们的阵容有些本末倒置了吧?”既然谈判就是胡说八道,那就想到什么说什么,避重就轻就行。
帝释天:怎么会?传统上来说就天地人魔冥五家,我们四家只出息了一个人,而人界却是两个,档次不可谓不高吧。人王没来,来了肯定有一席之地。丑帝已薨,庆帝还年幼,担当不起什么大事,当然如果衣青衣到了,我立即把座位让给他。
衣素衣听到提起了衣青衣,哼了一声。
七把刀不愿看到衣素衣不高兴的样子,转移了话题,“这么说连心和安源能担当?”
天界来的望帝拈着额下三绺胡须,肯定地说:“可以。连心前五世都是转世灵童,一生所学早已经达到天人之境。安源的来源暂时还看不出来,应该和苍老之境有关,也已经到了劫人的程度。”
“噢?这才有点意思,”七把刀的眼睛在连心和安源身上来回打转,末了,望着连心说,“说说天人之境的意思吧。”
连心这个名字让七把刀想到了小海哥手下的连家兄弟,连城连横连翘连系他们。连是一个古老的姓氏,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时期。和华夏国的其他姓氏一样,姓氏和族姓是有区别的,本族的人不一定一个姓,这和早期的氏族图腾有关,因为必要就分了很多支。
原因很复杂,战乱,繁衍,隐藏,迁徙,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后来就只知道姓氏而忘了族姓,到了族姓再往上,就必须有历史的眼睛,回到当初才能看到当初。比如华夏这个大族,不是到了有巢氏、燧人氏、伏羲、神农和黄帝这里就完了,他们还有传承和来源,也许是迁移。
手按剑柄,连心回答得言简意赅。“身心合一,身心灵合一,灵灵合一,谓之天人合一。”
对了口味了,魔王第七把刀拍案而起,“你知道他们吗?”他们,指的是望帝、帝释天和阎罗真君,没有把衣素衣包括在内。
“知道。”连心回答得很干脆,“他们是天生的灵。”
这叫考教功夫,没有其他人乱插嘴,这是约定成俗的规矩。可以在事后议论纷纷各抒己见,但在当头上不能横插一杠子。“说说你吧。”
安源被盯得不好意思,粉脸一红,像抹了一层胭脂。“人在渡劫,灵在渡劫,劫难是燃烧凤凰的火焰。有劫有难,无劫则无难,还需以难为劫,它们无处不在。”
七把刀点点头。“苍老之境呢,你认识晦和朔吧。”
这就不能不行礼了,安源福一福,“有劳问起,正是小女子的两位祖师,他们安居在三十六度宫。”
七把刀知道,外人说的苍老之境就是三十六度宫。“你们多少年没有闰年闰月了?”
安源的额头快要沁出汗珠子来了,这是门派的秘密,但她还是回答了,在得知她被选为出席的代表之后,就多方打听过魔王第七把刀这个人,被告知,那个人是怪人,但值得相信。就小声说,“据说已经有一千多年了。”
忽然她抬起头来,眼睛睁得很大,心头在震动,“你是说?”
七把刀这才坐了下去,说,“是的,那也是劫难,而且是大劫。”
帝释天这才大笑起来,“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阎罗真君扫一眼众人,“资格定下来了,咱们开始吧。”
于是桌子两侧的人正襟危坐,气息匀长,各怀鬼胎。有的望天,有的盯着茶杯,有的把后背紧靠在椅背上,有的眼睛一动不动进入了内想。
接山一方以山长何也为主,七把刀身份特殊,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就紧闭着嘴。那边看得出来以帝释天为主,现在是当事人开始处理事情,众人也不吱声。上来冲水和送果盘的接山人也蹑手蹑脚,轻拿轻放。
到底熬不过何也这个老狐狸,帝释天开口:“灵界的约墙倒了。”
他这是要抛砖引玉,但何也只听着,没有搭言。
“有些规矩就要改改了。”从陈述变为进攻。何也依旧无言,连“你想怎么改?”的话都没有说。
气氛很诡异。
帝释天只能自说自话。“一,形成合议,用祭法打开五界壁垒,做到来去自由。二,取消四界只能以意念体进入人体的规定,可以搬运本体过来。三,打破天障,也就是空中那些阵势,界与界之间可以一目了然。四,为了同仇敌忾地对抗劫运,四界可以帮助更多的人成为灵人,获得大能。”
缄默。
帝释天怒了,“山长,沉默就是表示默许,你都答应下来了?”
山长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不是还有约树和约虹的吗?”
事情回到了原点上。帝释天忍着气说,等约树枯黄,天上的彩虹碎掉,那时候什么都晚了,我们要未雨绸缪不是?
就是,就是,望帝,阎罗真君,随声附和。帝释天听到身后稀稀拉拉,他的眼睛从连心和安源身上划过,他们是人类,这不能苛责他们。“但衣素衣,你可是代表魔界的啊?”衣素衣装着没听见,不为所动。
山长紧跟着又来了一句:我们不和你们联合,各自抗自己的吧。
帝释天:我们这是在帮你们,凭你们的那点力量,杯水车薪都谈不上,就是鸡蛋和碌碡,别忘了人和灵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
山长:你着急什么,赊灵人都没有说话呢。
帝释天:他说话,他说话,他说话你们听得懂吗,你们相信吗?
山长: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不能这么破罐子破摔,你应该知道,虽然分了五界,”帝释天耐着性子解释,“我们五界是一体的,是以人类为根本的,是人类在供养着冥界、天界、魔界和阴界,人类灭绝了我们哪里还能存活?”
山长:人类的命这时候值钱了?
帝释天:少装糊涂。我们四界和你们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值钱是命不值钱也是命,是命就是好东西,死了都有用处。但天道的运行不是维持一个平衡吗,人都死了,阴界一家独大,便宜了幽冥尊者那个老东西,依着他的性子,天界魔界冥界被消灭是早晚的事情。
阎罗真君本来黑黑的一张脸一下子跌下来,说事就说事,提我们做什么。千百年以来谁家不是在人间招兵买马的,祸害人类。
这些话只能在心里说,他还没有那个胆量和帝释天叫板。
山长换了个说法,“我们从来不缺少灵人,这一点不用你们操心。”
帝释天忽然站起来,指着山长,“那是,你也是灵人,自然不会为真正的人类操心。”
山长也霍然而起:那好,你问问真正的人类,看看他们会答应吗?
谈判桌边真正的人类,也就是有血有肉的人类就两个。整个的接山人不算,他们已经不是气血之属,正常情况下可以活上千年。衣素衣也不算,她成为灵人的时候更早,现在怕是已经有几千岁了,但根本看不出来。
安源不是,专门研究时间之道的三十六宫非常隐藏,很少出世,不知道这次怎么出来了。经过刚才的询问,七把刀已经知道他们把一年牢固地控制在三百六十天上,那多出来的时间被当成劫难消耗掉了,不是顺着时间走而是逆时间的人,真实和虚幻之间有了门道。
真正算下来被称为人的是自己和连心。
连心会转世,先不管怎么说转,他现在有真实的身体。自己也是,这是借了贵雷妆身体的光,自己如果没有身体,这些魔头们一眼就会戳穿的。
轮到自己说话了。
七把刀看到连心坚决地摇了摇头,安源拿自己当人类看的,看到连心摇头也摇了摇头。
于是笑着说:“我不答应。”
帝释天那一只好看的手在桌子上食中二指交替地敲着,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水,猛然抬起头来,“这此我们过来虽然损失了不少人,但过来的人还是不少!”
这就威胁上了。
见状,魔王第七把刀拍拍胸脯,“要不咱再问问‘什么’?”
什么?“什么”?
一时间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