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有自己的性子,它的性子表现出来就是人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这是铁律。但它是爱调皮的,它一直长不大。
某个地方的某个人记忆有了漏洞,他的时间树上忽然开出了一朵别致的花,别的花都像蝴蝶,唯有这一朵花像一把小铲子。他说他记起来了一些什么,时间的河流忽然激起了一个浪花,这个浪花被喷溅起来老高,却没有掉下来,没有消失。
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掉落下来。
小铲子似的花朵普普通通,就是样子怪了一点,像是水花。
他说,他想起来了,他原来是某个地方的人,他记得在那里他叫什么,亲人是谁,也能找到路,顺着河边走,看到一颗老老的皂荚树,拐入一道胡同,第三个门就是。
这里存在着时间上的间隔,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也许是四十年前。
事情不会出入太大,都是真的。那个村子名叫甘露村,他的名字、亲人和地址都对得上号,皂荚树也的确有那么一颗,前年才死去,遭了一场雷劫。你看,老树根还在,有些嫩嫩的新枝子已经长了出来。
不可能出现冲突,这个人记起来他曾经是另外一个人,那么另一个人大多数情况下是死了,亲眼目睹,少数情况下是不见了。某一个黄昏,最后见到他的亲人回忆说,和往常一样,天空宁静,花香和树木带着苦味的清香被猪牛羊鸡的味道个混合的味道压盖,风有那么一丝颤抖,云彩是紫色的,很厚实。经过那棵老树的时候还抬头望了一眼,趟过小河到了那一边,然后看不见了。
找了很多年,找他的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了。
日子按部就班地迈着脚步,其中的撕心裂肺和辗转反侧一直卡在喉咙里,就让它卡着吧,不想化解这个郁结。
这个人来自于三百公里之外,看起来就是老老实实的人,也没有能力把多年前的旧事打听得那么清楚,而且所为何来,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想来证实他的想法。
少年走失时候的样子还固定在他亲人的脑海中,和这个人半点也不像。
应该不影响这个人的生活,这只是他脑子里突然有的一块记忆,就和意识一样,不代表真实,他会按着他的生活轨道走下去。
只是说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他不能够踏上记忆的道路去看见那个少年到底后来怎么样了,人不可能无端丢失,他一定遭遇了什么,谁知道呢。
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一个人一夜好睡之后第二清早发现到了很远的地方,一个人积年累月地梦到一个地方。发展到后来哪怕有灯光,哪怕在白日,那些梦也会出现,不是他要做梦而是梦非要把他拽入梦境之中。
在意识里你看到了一个人,你听到了一句话,当天就应验了,有的是数日之后,也有的很长很长时间,那个人真的出现了,不管是谁说的,那句话也被人说了出来。
不管是陌生的熟悉的场景和人,都似乎似曾相识。
这不仅仅是梦,梦是意识的一种,是某个意识偶然的时候展现了一些什么。这是用时间来完成的,时间不是铁板一块,时间之外还有时间,时间之内也有时间,而且有多种组合方式。
时间不调皮的时候是它和空间被绑得很紧的时候,这时候叫出现。松快一些的时候,它还是会胡闹。应该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验,思绪逸飞浮想联翩,眼前的人事物是虚化的或者是不重要的,它们没有太放在你的心上,你的心情另有所系。
虽然可以把时间、空间另说,但纯粹不是我们能够承当的,我们总是加入自己的心情,也就是自己的意念意识,这时候相当于某种分裂。时间空间心情在一起是一个样子,心情分别和时间、空间在一起是一个样子,时间空间在一起又是一种样子。
有了意识就无法回头,它是我们的情感,面对很虚数的时间和空间,它们不再是它们自己的样子,也不是自己以为的样子。
样子这个词是我们随口说出来的,一定有所依据和凭照。像什么样子,这么说也许对照的是我们心目中理想的样子,而理想样子的由来有很多因素堆砌而成,就这,一定还有样子。
好像是我们在怀念过去,但过去已经被我们遗忘,因为有些记忆是负累,我们的意识自动进行了筛选。
心情从来是一把钢刀,砍砍砍,不好的砍掉了,好的也砍掉了,剩下的越来越少,只有一道狭窄的细缝,越来越高大和挺拔不起来,但还是安慰自己说这就是适应。
当另一种格局出现,不再抱头鼠窜,也是一种选择,总要任性一回的,而不是对“任性”这个词的污蔑。
七年的时间说过就过了,感觉一点也不长,这是对时间的一种选择,就算心情也可以延长和缩短它。痛快,说的是痛恨这个快,欢愉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等待和悲惨的日子总是慢腾腾地,你祈祷让这个时间赶紧过去,也采用了不少的方法,数数,观景,聊天,来来去去地转圈,呐喊或者倾述。
这实际上是想找到另一种时间来顶替这个时间。
我们不是时间的过客,反而我们是时间的过客,这是人的天性决定的。
再是自己的记忆,进展也不是那么顺利,这和重启另一种人生几乎没有分别,不过是在意识之内完成。
三人行到了黑级,后面的紫橙两极一点也照顾不上,边都摸不着。
长发披面就学会了一招,总角初见。
但这已经很可观了,这不是贵雷妆有意的妄自菲薄,他已经发挥了他最大的想象力。功法就是心法,是聪明人的学问,不可能一蹴而就。
总角初见,两相无猜,我相对于你,你相对于我,这时候的你我没有过多的隔阂,就是没有疑问,我相信你就和我相信自己一样,所以这一招很无心。
总角初见,白云出岫,也可能没有我,而是你被天见。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是什么和为了什么。总角是头上的两个小髻,是把头发总起来像两个角。咱不能披散着像个野人,扎气来好看些。
总角初见,天然而然,此心是心。是我见到了你,竹马绕花墙,但我们也被见了。见我们的人是不是也要被见,也不知道本来是想要见什么的。
这一招的用法很拙劣,就是小孩子打架,互相顶牛。
但劲在头发上。
三年三人行,一年总角初见,打基础也用了三年。
这头发是变不会来了,也不用染了,它已经定型。贵雷妆看到自己的长发能哗啦啦立起来,也能波浪一样飘来飘去,似云海跌宕,如白驹过隙。
七年只是一个约摸的估算,因为现在根本不用在乎它。再一次发出总角初见,在内里是长发打了一个回旋,顶上去又压下来,缠绕成两个牛角,还似乎听到了哞哞的叫声。在外观上则是头发又纯白了一个层次,风一样飘起来左甩右打。
“差得太远了。”
有人声出现,对自己这一招指指点点。是两个灰袍人,和处境一个颜色,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也不知道折中一下,高的很胖,瘦的很矮,比例很大,一个是巨人一个是侏儒。
二人站在中间,就是贵雷妆的本座和他抛出去的分座之间。
贵雷妆直愣愣地说:“什么意思?”躲在这里还能有人来,怕不是好易于的。也不便于在这时候收功,这二人有意无意挡住了自己的路。
“小子无礼,连我们也不认识了。但是你能告诉我们是怎么退步这么快的吗?我们很想知道。”
矮小者眼里带着揶揄笑眯眯地说。
这个问题无法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贵雷妆也不想解释。从三十八号的记忆中他学会了淡定,正要出言敷衍两句。
突然另有一道声音传来。“我也很想知道。”
卜二般的出现就叫人心里舒服多了。他在头顶出现,踏着看不见的台阶一步一步走下来,站在高矮二人面前,眼神很冷,出语也很不客气,“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高胖者始终一言不发,抱着胳膊当个局外人,应对的事情都是矮小者,这好像是他们之间的规矩,也许是默契。“你说来这里做什么?是他,”他目视的是贵雷妆,“传我们到这里来。”
贵雷妆知道自己没做过这件事情,卜二般说保护他就一定会保护她,他是自己的底牌。他应该也明白自己没有传言和召唤过他们,自己现在根本还不会这些东西。
“真实巧了,”卜二般换上一副笑脸,“你们来得很及时,咱回去说。”
回去,就是回到来处去,从意识中回到自身上来。窗外刚刚落了一阵小雨,天气却忽然燥热起来,贵雷妆去吃了一点饭,心里很满足。
他生活在现实里,但他突然发现也能生活在意识之界中,这两者的转换非常自然。
来了一拨人,他们的目标是你,今晚可能就会动手,你什么也不用做,但你要把他们引出来。
贵雷妆点头称是,他现在还不是三十八号,没有以主人自居,无法拿出三十八号的气度来。
两个灰袍人,高胖者叫破,矮小者叫碎,他们都曾是三十八号的师傅,最早的起步就是从学习三人行和长发披面开始的,那是一段甜蜜又悲伤的日子。
破已经察看了贵雷妆的记忆,对着碎点了点头,但眼中的疑问并没有减少,而是又增加了一些,记忆不全,如何的会记忆不全呢?而且还有另一个人的记忆。
深谙此道的破大惑不解,但接着就认为是贵雷妆故意的隐藏和加了一些内容,破、碎和贵雷妆曾经走到过记忆之门的地方,对于记忆他比自己都要精通,怕是在扮猪吃老虎吧。
他叫三十八号还是贵雷妆这都一样,贵雷妆他们也都知道,现在不过了顶了名。
碎问:都是些什么人?
卜二般眼望着窗外的九女山。“来自N国邦城的一群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