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玉来到寸心屋前时,他停了下来。
他没有敲门,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前。
过了很久他才伸手,打算敲门。
在他的手触到门的那一刻,门从里面打开了。
寸心淡然的看着他,问道:“楼玉,你找我有事?”
楼玉有些紧张的看着她,说道:“我们可以进去说吗?”
寸心点了点头。
“我让皇兄为我们赐婚了。”在寸心转身的时候,他说了。
寸心愣了愣,但那只是一瞬间,之后她依旧向屋里走去。
“什么时候成亲?”她坐了下来,淡淡的问道。
楼玉听到这句话时,他有些不相信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你愿意?”他有些颤抖的问道。
“你不嫌弃寸心,寸心很感激。”寸心看着他,柔声说道。
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喜悦,移步到她面前将她抱在怀里,抚着她的长发。
“我的寸心……”他低声念道。
她忽然觉得其实幸福也许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她从小没有父亲,母亲也苛责的要求她每天都修习武功,每当她练武练得伤痕累累,想要哭的时候,母亲就会告诉她,只有弱者才会哭。所以即使是在燕南陌身边的三年多么让她生不如死,她也没哭过。
这么多年第一次哭就是燕南陌让她走时。
她忽然想起了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是在她十五岁那年遇到顾木的,那时他们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后来顾木走了,就再也没回来了。
她的母亲很恨他,所以也不喜欢寸心。
她终究觉得欠寸心,在她死之前,将十六岁的寸心送到了他身边。
顾木看到她时,他眼眶中的泪水让她动容。
原来他是很爱她的母亲的,只是母亲不知道而已。
也就是在那天,她遇到了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年。在阳光下,那温柔的笑容温暖了她的心。直到现在,她才从中解脱出来。
“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寸心问道。
“皇兄让钦天监查了,说一个月以后。”楼玉回道。
“楼玉,你还记得那个叫颜若的女子吗?”寸心抬头问道。
“你是说上次花灯的那个穿红衣的女子?”楼玉问道。
寸心站起身,说道:“你可以替我找到她吗,我想让她参加我们的成婚大典。”
“和她在一起的那位公子是不是神医江寻花?”楼玉问道。
“正是。”寸心说。
“好,我马上派人去找他们。”他很温柔的看着寸心。
寸心在第二天早上骑马,到了郊外。
她走下马,牵着马向深林中走去。
不久她就停了下来。
她面前是一座孤坟,没有墓碑,坟上长满了野草。
她跪了下来,低声说道:“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娘,你一定一直在怪我,怪我把爹和你葬在一起。
你曾说过,你今生都不想再见到爹了。”她淡淡的说着,但眼中却积满了泪水。
”娘,其实,爹他一直都很爱你。
他爱你,所以他爱我,他为了让我幸福,牺牲了姐姐的幸福。“
“可是啊,我却没幸福。”她低着头,一滴泪滴到了地上。
她伸手,擦干脸上的泪,抬头说道:“可是,现在,我终究还是等到了那个人……一个会一生都对女儿好的人。”
她站起身,静静的牵着马,走了,似乎有些不忍心打破这片宁静。
她的母亲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她不喜欢别人来打扰她。
所以寸心从未来打扰过她,除了三年前她将顾木的尸体搬到这里。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
寸心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她出嫁的那天。
那天,她着朱色嫁衣,满脸都是笑意的看着镜中的自己。
那时,她心里是欢喜的,因为,她就要嫁给他了。
今天,她却有些悲哀,说不出的悲哀。
她忽然胃里一阵恶心,以为会吐,却只是干呕。
一阵敲门声,响起了。
“王妃,凤冠霞帔换好了吗?王爷正在府外等着夫人到宫中去行成婚大礼呢。”是媒婆的声音。
她拿起头盖盖到头上,缓缓的走过去,打开门。
媒婆将她扶了出去。
楼玉一袭朱色喜服,墨色头发用珊瑚玉冠束着。
他一直站在门外,看着走过来的寸心。
“王爷,来,”媒婆笑着将寸心的手送到楼玉面前。
楼玉轻柔的握住她的手,引着她慢慢走到花轿中。
他跳上了旁边的那匹马。
他们朝皇宫前进。
当颜若看着走进大殿的楼玉和寸心时,她拉了拉江寻花的衣袖,低声说道:“寻花,那个王爷真的长得很美啊。”
如果寸心没有盖那张红布,也许很多人都会以为楼玉才是成婚的女子。
江寻花一直看着站在他身边的燕南陌,好像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燕南陌没有看走进殿的寸心,他只是拉着风烟岚的手,看着楼玉,但眼中却没有江寻花想要看的东西。
江寻花露出一个无趣的表情,转过身看着正在等他回话的颜若。
“若,你说我要是成亲会不会比他还美。”他看着她,调笑道。
颜若有些无奈的转过了身去,看着那对新人。
“皇上,良辰已到,这大典可以开始了。”站在皇上左下方的钦天监,说道。
“嗯,那就开始吧。”楼兰微笑着,说道。
召南王爷的成婚大典就这样开始了。
按照召南的传统,王爷成亲,是要在宫中和他的王妃度过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的。
所以,大典结束以后,寸心就被宫女扶到了为他们准备的新房里。
参加大典的人都到御花园那边去参加酒宴了。
寸心静静的坐在床上,周围一片寂静。
一个很轻的开门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那个人,又轻轻关上了门。
他已慢慢的走了过来,站到了寸心面前。
很久都没有动静,寸心很是无奈的将头盖揭开了。
一双满含笑意的眸子正看着她。
“是你啊。”寸心看着颜若,露出一个浅笑,说道。
“姐姐,你今天真的好美啊。”颜若坐到她旁边,看着她,说道。
“你不是说楼玉很美嘛。”寸心看着她总是很开心。
原来她听到她说的话了。
颜若拉着寸心的手臂,说道:“姐姐,你们都很美。”
“我觉得,我们两个都比不上你美。”寸心满是笑意的看着她,说道。
“以后你就是我姐姐了,好不好?”颜若看着寸心,说道。
寸心握着她的手说,“我一直都把你当妹妹。”
颜若笑得很开心,她将头靠在寸心的肩上,说道:“太好了,我有姐姐了,哥哥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寸心抚着她的长发,说道:“花灯节那天就听你提过你的哥哥,姐姐倒有些想见见你哥哥。
颜若忽然站了起来,说道:“姐姐可能见不到他。”
“嗯?”寸心看着她,问道。
“哥哥他住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他可能不会来这里。”颜若看着寸心,说道。
颜若转过身,拿起床边的头盖,盖到寸心头上,说道:“好了,姐姐,我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姐姐。”
寸心坐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门开了。
在开门的瞬间,一个人已经压在了她身上。
寸心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在那一刻,她揭开了她的头盖。
她看到了压在她身上的人。
楼玉。
他深红色的喜服上因为染血,而红得妖艳。
寸心颤抖的伸手,抚着楼玉苍白的脸,低声叫道:“楼玉……”
“小姑娘,今天,你死在我们血玫宫手里,也算是造化。”门外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寸心抬起头,看到了那个站在门外的女子,她眉间有朵红色的玫花。
门外的那个女子也看到了寸心眉间的那朵玫花。
那朵玫花,红得滴血。
她的双眼忽然睁得很大,眼中充满了恐惧,双腿颤抖得跪在了地上。
“宫……主……”她的声音很是颤抖。
“滚——”周围的空气,瞬间冻住了。
那女子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在那个女子消失的同时,楼兰进来了。
“皇弟……”他看着躺在寸心怀里的楼玉,叫道。
“楼玉,你醒醒啊。”寸心的泪滴到了楼玉的脸上。
楼玉的眉头深深的皱了皱,他很是痛苦,挣扎着睁开了眼。
“寸心……”楼玉很虚弱的叫道。
“嗯,我在。”寸心哽咽的答道。
“皇兄……”楼玉艰难的转过头,看着楼兰。
“皇弟,怎么会这样……”楼兰握住他苍白的手,很是悲痛的说。
“皇兄,以后,替臣弟好好……好好……照顾……她。”
“好,我答应你,好好照顾她。”楼兰点着头,说道。
“寸心,对……不起……对……不起……”他有些痛苦的闭了闭眼,又睁开了眼。
“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他的声音比先前更虚弱了。
“嗯,嗯,我知道……”寸心低声说道,她脸上充满了哀伤。
楼玉苍白的脸扬起一抹笑,美得绝世,也美得苍凉。
他的手从楼兰手中滑了下去。
江寻花和颜若就是在这一刻飞奔了进来。
江寻花什么都没说的将楼玉的手腕握住。
当他在拿起楼玉手的那一瞬间,他面色变了,轻轻放下了楼玉的手。
颜若跑到寸心身边,抱着寸心,说道:“姐姐……”
寸心一直抱着楼玉。她就像被定在了那里一样,一动不动,木然的看着怀中的楼玉。
“寻花,寻花。”燕南陌出现在了门口,他手里还抱着一个人。
“南陌,怎么了?”他走过去,问道。
“你快救救烟岚。”燕南陌已经将风烟岚放到了美人塌上。
江寻花拿起她的手,把脉。
“她没救了……血流得太多了。”江寻花放下她的手,无奈的说道。
燕南陌伸手,轻柔的抚着她的脸,他眼中全是悲哀,深深的悲哀。
江寻花说一个人没救了,那么那个人就绝对活不了。
燕南陌紧紧的将风烟岚抱在怀里,眼中的那种悲痛和绝望让江寻花动容。
“南陌,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江寻花看着燕南陌,低声问道。
“血玫宫的人——”江寻花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
不是燕南陌说的,是寸心说的。
连燕南陌也抬头看着寸心。
燕南陌眼中就像燃起了一股火焰一样,他握紧了他袖中的拳头,转过身,看着怀中的风烟岚,一阵低吼:“血玫宫——”
“南……陌……”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
他低下头,看着微睁开眼的风烟岚,用手抚着她的脸,柔声说道:“烟岚……”
风烟岚的眼泪就从她苍白的脸边滑落进他的手心,他看着她,满脸的忧伤。
她有些无力的想要伸手,但是却还是没有力气。
他将她的手握住,将她的手触到他脸上。
她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说:“南陌,今生……能……遇到……你,……真好……”
虽然她的声音很微弱很微弱,但他还是听得很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他看着她,说道。
她用力抚着他的脸,嘴里念着,“对……不……起”,
她就慢慢的闭上了眼。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寻花……”颜若忽然叫道。
江寻花迅速到了床边,他看到寸心倒在了颜若的怀里。
江寻花轻轻的拿起寸心的手腕,把脉。
“她没事,只是伤心过度,加上身子弱,动了胎气。”江寻花说道。
楼兰看着江寻花,沉痛的眼中有了一丝光芒,他转身向站在门口的宫女吩咐道:“你马上去太医院,让他们煎一副安胎药,让他们立刻送到浮华殿去。”
那个宫女立即转身,向太医院赶去。
楼兰走到床边,伸出手,将寸心抱起,向浮华殿走去。
浮华殿是召南历代君王的寝宫,也是整个皇宫中最安全的地方。
楼兰抱着寸心箭一般的冲了进去。
他将她放到床上,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转身看着正呆滞着站在殿门口的公公,吩咐道:“张太,你去调几个宫女过来照顾王妃。
一直失神地看着他的公公才回过神来,答道:“奴才,这就去。”
这么多年来,张太一直呆在浮华殿侍候,却从未看到过任何嫔妃来过这里。
所以,今天,当他看到楼兰抱着寸心冲进来时,他以为有了奇迹,却没想到,是王妃。
楼兰坐在床边,看着这个面色苍白的女子。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水月庵。
她着淡黄色衣裙,双眸淡然如水,眉间却有股让人怎么也抹不去的沧桑。
记忆中的母妃,身上有股淡淡的冷梅香,和寸心身上的那股香很相似。
母妃是个很温婉的女子,所以每次父皇看到她时,就会很开心,父皇是很爱母妃的。
只是,母妃那样善良的女子,也终究还是死在了那深宫中。
父皇曾说过,她那样的女子,爱上了,就再也不会忘记。
所以,即使母妃死了很久,父皇也从未忘记过她。
母妃去世之后,他和楼玉就一直相依为命。
那时的楼玉就是瘦瘦弱弱的,面色很白,眉目好看得像女子一样。
在宫里,每次其他皇子欺负楼玉,楼兰就会站在他身前为他挡着。
父皇因为一直没忘记过母妃,所以一直很宠爱他们,为了让他们远离后宫争斗,就送他们到了历山去修习武艺,学君臣之道,直到楼兰十八岁,父皇驾崩,他才和楼玉回来即位。
“皇上,药来了。”宫女端着药,跪在殿门口,说道。
“你把药放到桌上。”他淡淡的说道。
宫女起身,走过去,将药放到桌上,就退了下去。
寸心微微睁开了眼,她看着楼兰。
楼兰将药端过来,扶起她,温声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要为楼玉,也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好好的活着,”
寸心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楼兰扶她躺下,为她盖好被子,转身,走出去。
在他走出殿门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东西打碎的声音。
他转身,跑到床边。
寸心满脸都是汗,很是痛苦的抚着小腹。
他看到她裙下,隐隐有血色。
“寸心,你怎么了?”他有些慌乱地问道。
“疼……好疼……”寸心捂着小腹,说道。
“寸心,你挺住,朕马上去叫太医。”楼兰奔出殿。
寸心,闭上眼,眉间显出那朵血红的玫花。
她侧身,将那碗药吐了出来。
她眉间的痛苦之色才渐渐散去。
看来后宫可真是个是非之地。
楼兰和太医很快就赶来了。
太医把脉之后,说道:“皇上,王妃误食了红花,还好量不多,只出现了少量的见红,只要喝几剂安胎药,就不会有事了。”
“刚才朕给她喝的是刚从你们太医院端过来的安胎药,为什么会有红花?”楼兰沉声问道。
太医忽然跪下,有些惶恐地说道:“那碗安胎药是微臣亲自监督熬的,微臣确定,那碗药在送出太医院时,绝对不会有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是药在送过来的途中出了问题。”楼兰看着他,说道。
“正是。”太医抬头看着他,回道。
楼兰转身向门外吩咐道:“传刚才送药过来的那名宫女。”
很快,就有人跑进来,说道:“皇上,那名宫女死了。”
楼兰脸色很是不好的看着说话的人,问道:“怎么死的。”
“回皇上,是失足坠池身亡。”那人回道。
他有些倦的看了看床上的寸心,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楼兰坐在那里沉思了很久,才说道:“张太,你让人好好照顾王妃。”
“奴才领命。”张太走进来,跪下回道。
楼兰转身离开了浮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