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条件
梁兴扬低低笑了起来,眉眼之间满是嘲讽的意味,他分明是与李寒琚站得一样高,神色之间却宛如居高临下正俯视着他,李寒琚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可他很清楚梁兴扬为何而露出这样的表情,他也很清楚,一个妖族的话固然不可信,可梁兴扬将要说出来的话听在旁人耳中,便是不可信也成了可信。
因而他不能叫梁兴扬把这话宣之于口。
他听见梁兴扬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轻如蚊呐。
“你不受这镇压之力,是因为你身上有更强大的力量,镇妖塔分出来的力量不能与之抗衡。不如猜一猜,我知不知道你身上这股力量来自什么地方?”
李寒琚的脸色阵青阵白,他死死地盯着梁兴扬,分明知道在镇妖塔的力量和梁兴扬刻意为之的作用之下旁人听不见这句话,却也难免心虚。
梁兴扬借用镇妖塔的力量必然维持不了多久,他若是真的把怀疑自己同妖皇勾结的事情叫嚷出去的话,旁人又会怎么看他?其实他自己也清楚得很,白云观上下看着对他是恭恭敬敬的,然而他也很清楚,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实在是坐得也太久了,久到旁人难免生出异心,要用一双妒恨到发红的眼睛时刻盯着他想找出些错处来,好把他拉下去换一个人来坐一坐那个位置。
和妖皇相勾结。
勾结这个词儿诚然是有些太抬举他了,他清楚得很,自己不过是妖皇的一条走狗。可惜外人不管这个,只要听见妖皇两个字那就是石破天惊,梁兴扬会死,而他也万难全身而退。
此时此刻他的心思也不由得活络了起来。
自己一直想要梁兴扬的命,就是为了防着他在人前说出这一桩秘密来,梁兴扬也知道他一直在怕些什么,把这当成是杀手锏握在手中,还真不曾与旁人说过。
今日过后,他们两个的仇怨依旧还在,只今日若杀他叫他把话不管不顾嚷了出来,那更得不偿失。
或许今日,他们是可以休战的。毕竟妖皇是从未说过要梁兴扬的命这种话,相反看上去还对梁兴扬的妖域之行乐见其成,若是梁兴扬从幽州城走脱,那才是遂了妖皇的心思。
他的目光与梁兴扬的又对上了。
梁兴扬似笑非笑,依旧是传音在李寒琚的耳边。
“怎么,你想通了,觉得今日不是非要共死,也可以有个旁的局面?不如这样,你放我们离开此地,并对着你的主子立誓不为难他们两个,我所知晓的秘密便会烂在自己肚子里,往后再见,各凭本事。”
而对梁兴扬来说,拼却自己一条性命在此地把话说出来其实也并没什么益处,那固然是会在人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却也要自己付出性命作为代价。然而此时此地他尚且不能死,若是死了,才是人间真正一场劫难。
这么说话固然有些自吹自擂的嫌疑,可梁兴扬既然见到李寒琚这样紧张,又见到镇妖塔的力量真能被调用,这也就算不上自吹自擂了。在入幽州城之前他本以为许多事情都是他师父的想象,一入幽州城一切却都已经明朗,那从来就不是什么想象,而是他师父不知从何处得到的秘辛——当年师父的死,是不是也正因为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
他想到这里其实微微有些出神,不过李寒琚在听见这话的时候神情也有些变化,他早就知道梁兴扬对自己与妖皇之间的关系很有些猜测,可知道是一回事,这样听见梁兴扬大刺刺地当着他的面称呼妖皇为他的主子,心下毕竟还是有些不舒坦的。
李寒琚瞪着梁兴扬,梁兴扬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他知道李寒琚一定会答应他的。
一个站在高出太久的人知道自己要跌落下来会有多么的惨痛,是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在上面站着,把自己卖给妖皇算是一桩代价,今日对着他的狂言讥嘲忍气吞声,那是另一桩代价。
“起誓?那一对姐弟算是什么东西,值得本座起誓?”
李寒琚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急败坏,梁兴扬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也不在乎这镇妖塔镇压的力量能够持续多久,慢吞吞道:“救人救活,我自然不能半途而废,况且你这话说得也没什么道理,弟弟便也罢了,被拉出来做替罪羊,若不是遇上我只怕到死都被蒙在鼓里,可姐姐在你眼里可重要得很吧?不然的话她重伤濒死的时候,你又怎么会把那许多灵丹妙药都拿出来唯恐她死呢?”
梁兴扬所说正切中李寒琚的痛处,李寒琚深知妖皇对曹华的事情面上是不曾说些重话,可他隐约感觉得到,妖皇对于曹华其实是极为重视的,所谓这一个不行便换下一个,其中恐怕是很漫长的等待。
一个凡人坏了他的事,要他再等待上许多年,李寒琚心知肚明若他是妖皇必不能忍此事,是以他在妖皇那里肯定已被记上了一笔,若等什么时候发作出来......
李寒琚打了个寒噤。
这样也好,曹华便是被放走,一个缠绵病榻许久的弱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妖皇若是拿她还有用,也定有办法将她收入彀中。
至于曹明——现下曹明在众人眼里已经是白云观的叛徒,他肯放旁人未必肯放,放了之后便是天涯海角的追杀,立誓的是他自己又不是白云观上下,他又何必怕?
一番思量,李寒琚咬牙道:“好,我以自己元神发誓,若是对曹华曹明姐弟二人动手,立时魂飞魄散!”
他还是没有用妖皇的名义发誓,是怕给梁兴扬留下证据,也是怕被妖皇发觉。
其实梁兴扬本没想真要李寒琚立誓,只是漫天要价罢了,见李寒琚答应得痛快,倒也清楚他打的都是什么算盘,只一手拉了曹明便腾云而去不知所踪,半晌场内那奇异的光芒才渐渐消退,曹明自然是不见了,场上只剩下面面相觑的白云观众人和一个脸色铁青的李寒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