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本帝国领事馆。
溥礼坐在客座,瞪着坐在主位野泽建一。
“小王爷,你的意思我明白,可依我看,那李姝绛确实不在我们领事馆啊!还望小王爷明察。”
“野泽君莫要惊慌,我自是知道你与此事并不关联,可婢女确实回禀说是令郎野泽浩二请走了小王的王妃,王妃至今未归;小王自然是要来打扰一下阁下,要个说法了。”
“竟有此事?”野泽建一很是惊怒的样子,用力的拍了下桌子,“小王爷放心,我这就去拿那逆子去问清楚。还望小王爷宽限个几个时辰,我定要查个清楚。”
见他如此说,溥礼也知道再说无益,只知道姝绛要是不测,定要野泽浩二也付出代价,想到自己家里祖奶奶放进来的那几双眼睛,若是被祖奶奶知道,姝绛就是有几条命也被杀个干净了。
“那小王告辞,还望野泽君想想清楚,以大局为重。”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野泽建一连连点头称是,站起身恭送着溥礼。
溥礼前脚走出领事馆,后脚野泽浩二的车便急声停在了领事馆门口,野泽浩二满身戾气的从车上下来,甚至车子还没停稳,甚至车门都没关。
还是刚刚的会客厅,野泽建一还未离开,也像是知晓野泽浩二会来一样,老神在在的站在门口看着紫禁城的方向,晚霞红火,映着远处金灿灿的屋顶,甚是美丽炫目。
“父亲,”浩二看着父亲,低头见礼,站在不远处,内心再是煎熬,也狠狠地压住。
“恩,何事?”
“父亲自然知道儿子内心所急,还望父亲不要欺瞒儿子。”
“浩二,我野泽家自维新时期便是天皇左膀右臂,一官一商维系朝政,你哥哥浩一如今是天皇最器重的将军,你如今也已经羽翼丰满,待你叔父退下来,你自然是要接他的位子,你虽是我庶出,但为父待你也尽心尽力,眼见你误入歧途,我必然是要拉你回来。”
“父亲,真的是你吗?”浩二早已没有耐心,误入歧途?哼,恐怕是怕自己有一天不再在他的手心里吧,为了自己他还真是煞费苦心,现在他只想听到他亲口承认,就算自己心里已经知道答案。
“你这是什么态度在跟我说话,浩二,莫不是刚刚小王爷来过,为父还不晓得你竟如此荒唐,就为了一个已经嫁为人妇的女人,莫说我不知道她在哪儿,就是知道也万万不会告诉你,你最好安分些别惹出祸事,否则,为父也救不了你,你叔父的儿子们也非等闲之辈,并不是非你不可,你好自为之。”
“谢父亲教诲,儿子告退。”
不再浪费时间,浩二转身便走,一丝一毫的希望都不再有,本以为既是喊一声父亲,便多少有些血脉之情在,不想到底是自己多情反被无情伤,他竟连一句真话都没有,可笑至极,这么多年来还没有看清楚吗?浩二自嘲的笑了。
会客厅的后面走出来一个男人,正是野泽浩一。
“父亲,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恩。”
“本是想着让她遇上海盗,不想遇上风暴,一船人无一生还,死无对证了。”
“听说她有了身孕?”野泽建一听闻,突然间问道。
“父亲多虑了,她既是王妃,那孩子自然不是我们野泽家的,就算是,父亲您能接受这肮脏的血脉吗?”野泽浩一知道,父亲最担心的是什么,所以他总是最得父亲的赏识,理智,狠辣,他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恩。”野泽建一不再说话,仍是望着云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个父亲的心思,有些时候,野泽浩一也猜不透,便不再呆着。
“那儿子告退。”
“浩一,天皇最近跟德意志、意大利的人走的近,紫禁城恐怕要遭浩劫了。”
“父亲,莫要伤怀,这里必定将插满帝国的太阳旗。”野泽浩一自信满满,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片土地。
“退下吧!记住他们支那人说的骄兵必败的道理。”
野泽浩一虽低头不再言语,但是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根本没有听进去野泽建一的话,他觉得就大清的那些个老腐朽的皇族,骄奢淫逸,底下又是些阳奉阴违中饱私囊的贪官污吏,愚蠢至极,再加上被鸦片荼毒的不堪一击的支那猪;面对这些帝国,根本是大势已去。父亲有些妄自菲薄了。
京城素来人龙混杂,胡同连着胡同,别看门楼不大,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南锣鼓巷坐落了不少王孙贵胄的府邸,亲王驸马;独一家门口上面没有牌匾,不知道是哪家的府邸,两扇不大的门,普通的狠;里面却是豁然开朗;长廊屋舍,曲径通幽,也昭显着主人的闲情雅致。
书房,
小泉站在背对着他的野泽浩二的身后,看着这个从领事馆回来就进了书房,一句话不说的男人,他是跟着这个庶出的二少爷长大的,所以二少爷过得什么日子他也就过什么日子,那时候他还觉得不忿,为什么不把自己派给一个受宠的主人,反而要在野泽家当一个人人无视,人人嘲笑,人人欺负的庶子的跟班;后来他是看着这个二少爷步步为营的走过来的,二少爷一直努力的在野泽家站稳脚跟,为了给二夫人过上好的生活,更为了讨好领事大人,让领事大人喜欢他,可是领事大人喜欢的永远都是那个阴狠毒辣的大少爷,却又不得不倚仗二少爷来赚钱,他们都把二少爷当做了一个会赚钱的人偶,小泉悲愤的想着,眼眶有些发红,他突然觉得二少爷比自己还可怜。
“小泉,你去多找几个人,去查,野泽浩一这几天的动向,一个细节都不能错过,还有这几天出海的船。还有,”野泽浩二似乎说不出口,停顿了下,才慢慢的一字一字的说出,“还有沿海一路往南这几天失事的船,有没有获救。”
“还有,让……”
野泽浩二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听到门外的婢女传话。
“野泽老爷,外面亲王府的小王爷求见。”
婢女的话刚刚说完,便听到一阵阵脚步声传来。书房的门也应声从外面被打开,哼,看来根本不是求见,而是闯进来的,这些支那人就是喜欢虚伪。
“野泽浩二。”进来的溥礼看到野泽浩二分外眼红,咬牙切齿不有分说的便快步走去,一拳打在了野泽浩二的下巴上,旧伤未愈的野泽浩二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了墙上才站定。
一旁反应过来的小泉赶忙上前扶住他。
“少爷,您没事吧?来人!”小泉朝外喊着。
不过并没有人过来。
外面已经被溥礼带来的一群官兵控制了,毕竟这里是大清,仆人里没几个是日本人,所以看到官兵,就自然不敢乱动了。
野泽浩二抬手制止小泉,又摆脱了他的扶持,站定后看着溥礼。
“溥礼,你我曾是好友,不管后来有何恩怨,都是因她而起;现在更是因为她,我不可能退步,你也不能夺人所爱。”
“野泽浩二,无耻倭匪,你简直无可救药,竟猪狗不如,你可知道,她……”
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不耻的事,溥礼一脸的悲痛,又有些愤恨,不甘,脸都皱在了一起,语气有些梗咽。
“她怎样?”野泽浩二听到他提起李姝绛,自然关心万分,不由得上前一步,急切的等着。
“她已经失踪了,野泽浩二,生死不明,拜你所赐,你明知道你们不可能在一起,她跟了你就是死路一条,且不说国仇家恨,你家族也容不下她;昨夜东海上一艘船遭了海盗,又遭了暴风,无一人生还。”费力的说完,溥礼已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从眼角滑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想到李姝绛,他的心很痛很痛,虽然明知道她不属于她,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希望他能保护她,给她一片安静,让她平安的生下孩子。
“不,不可能,”野泽浩二整个人像被定住了一样,眼神变得迷离,没有焦距,手无力的垂在两侧,心像是被突然掏空了一样,内心一直坚守的东西轰然倒塌。自从成年后,他一直自以为自己能好好的保护好每一个他爱的人,无所不能,不会再受别人的欺负,别人的摆布,可现在就像看到母亲求大夫人给施舍的时候的一样,屈辱无力。
“你去问问你的好哥哥吧!我的人还一直在找,倘若,我说的是倘若,姝绛她还在,你就放过她吧,她有了身孕,不过现在也是吉凶未料。”
“身孕,孩子?”听到这个消息,野泽浩二猛地抬头,看着溥礼的眼睛,他的眼里是一片坦荡,与他对视。这个眼神,有一丝丝的怜悯,一丝丝的同情,这个认知让野泽浩二顿时崩溃。
野泽浩二不敌,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靠在了身后的书柜上,一本书从上面掉了下来,摊开在了他的脚前。
姝绛有了身孕,她有了他的孩子,怪不得她突然要嫁人,怪不得她看他的时候哀大莫过心死的眼神。
野泽浩二将脸埋在了双手里,泪从指缝中流出,怪只怪自己太软弱,怪只怪自己生在了大和。他差点就要相信命运了,不,我命由我不由天,野泽浩二猛地抬起头,眼角的泪水还挂在那里,来不及滑落,显得甚是狼狈。瞬间他的眼神又变得像平常一样,深沉、幽静;可是又有些跟平常不太相同,似乎有些最内敛的东西被他压在了最深处,等待时机。
野泽浩二站起来,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小泉,立刻变得谨慎又肃然起敬起来,耸了耸身子,等着他的吩咐。
“小泉,你自十岁便跟着我,也是最明白我的,我最信任的人,现在我让你找最可靠的人,去查遇难的,”说道遇难,心骤痛的厉害,有些难以继续,“遇难的船只,每个人是死是活都要知道,她,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小泉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他这是在表自己的决心,他知道言语过于苍白。他的少爷,是最厉害的帝国勇士,无所不能,却也难逃美人关,他不知道李家小姐若真的,若真的死了……也是好的吧!小泉也有些难以抉择了,李家小姐虽好,可却是个汉人,可见少爷听闻她的噩耗的样子,保不准她死了少爷也倒了。不过,小泉又觉得凡是少爷做出的决定,都是对的,他都是要绝对听从的,所以不管他对李家小姐看法如何,他都要尽全力去找她。
野泽浩二看着小泉离开的背影,想着刚才溥礼说的话,他的好哥哥,野泽浩一,他真是小瞧了他,让他钻了这么大的一个空子。
哼,本来他也就只求一席之地,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可是现在他得不到自己想要的,那就大家一起下地狱吧,他不怕乱,就怕不够乱,他辛苦去维护的,也可以亲手去毁灭!